茍書寒沒想到自己剛出發,老表陳波就已經離開售樓部了,他請求潘思思幫忙去再留一下陳波,或者要下電話號碼。
茍書寒掛完電話,突然覺得自己變了。
變得了勢利了,變得庸俗了。
變得為了掙錢,不近人情了。
上一次自己堂哥茍辛來看房,自己就使了點小手段,繞著彎子說服他買了房子,要是是為堂哥好,說也說得過去,但是,要說沒有私心,那是不可能的。
茍辛認購之后,茍書寒在心里評價自己賣房子賣到了喪心病狂,又同時安慰自己是在造福堂哥,矛盾的心理,讓人心情無比的復雜。
這一次,剛見面的陳波,自己主動送上門來看房,怎么就能讓他走了呢?
茍書寒呀茍書寒,你為了掙錢,已經快精神分裂了!
算了,隨緣吧。
年少親近時候,都沒有相互幫襯,這都這么多年沒見了,一見面就想從親戚身上賺錢,那也是不對的。
茍書寒覺得自己做房產銷售已經有點走火入魔了,彷佛看見任何一個人跨進售樓部的大門,都似乎是要來買房了一般。
一邊開著車,一邊想著。
沒多久,茍書寒就把車子開進了中山府的戶外地面停車場。
等茍書寒停好車,執勤的保安認得茍書寒的車子,立馬小跑著過來給他開車門。
茍書寒客氣的跟保安打了招呼,然后帶著老媽老婆孩子往售樓部走去。
因為今日沒計算上班,茍書寒穿著很休閑,下穿黑色小腳褲,腳踩黑色馬靴,上穿暗藍色連帽衛衣,這跟平日西裝革履打領帶的形象差別很大。
進了售樓部,大家看見茍書寒今天穿得這么休閑,開始沒認出來,幾秒之后,大家就開始跟他笑著打招呼了,茍書寒也笑著回應。
林小娟跟茍小蘇來過中山府售樓部,只不過每次來的時候,茍書寒都在忙,林小娟帶著茍小蘇頂多坐一會就會走。
有同事笑著跟林小娟打招呼,還有同事跑過來逗茍小蘇。
茍書寒見此跟幾個平日玩得比較熟絡的置業顧問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老媽。
茍媽媽這是第一次過來,對于大家的熱情有點適應不過來,但是也笑著打招呼。
茍書寒帶家人在洽談區坐下,物業客服小姑娘很快就送來了茶水,茍書寒跟老媽妻子打了個招呼,然后開始忙起工作來。
先是給李紫涵打了電話,告訴她自己已經到了售樓部了,李紫涵表示她還要等一會到,茍書寒又給潘思思電話。
等電話接通之后,茍書寒開口問:“思思,我老表是不是走了,要到號碼了嗎?”
潘思思在電話里說:“哎呀,不好意思主管,我忘記告訴你了,你表弟說他在自己車上坐一會,等你來,我剛又接客戶了,沒來得及給你電話,不好意思呀。”
茍書寒:“沒事,我表弟在他自己車上是吧?”
潘思思說:“嗯,是一輛黑色的寶馬,越野車,電話號碼他沒給我,主管你去找找,我現在接客戶走不開。”
茍書寒說:“你先忙,我去找他,謝謝啊。”
掛了電話,茍書寒跟林小娟說了一聲,然后自己就朝外走去。
茍媽媽在后面念叨著:“波子要是買房,你就不要多話了知道吧?”
茍書寒沒理會自己老媽的交代,徑直的走開了。
林小娟倒是說話了,她說:“媽,你餓不餓?要是餓了,我拿些吃的給你。”
茍媽媽說:“餓倒是不餓,就是早上抽了好幾管血,其實我有點想睡覺。”
茍小蘇說:“奶奶,那你睡一會呀,就靠在這里睡好了。”
茍媽媽答應了一聲:“嗯。”然后靠著開始閉目。
茍書寒走到停車場,舉目四望,看見了好幾臺寶馬車,黑色SUV不止一臺,他又對著車牌看,有個滬字開頭的車牌,他估摸是老表的車,便走了過去。
隔著黝黑的防曬膜,茍書寒看見陳波正躺在主駕駛的沙發上玩手機,在刷短視頻。
茍書寒輕輕敲兩下車門窗戶。
陳波搖下車窗,一看是茍書寒,立馬放下手機,開口打招呼:“寒哥。”
茍書寒:“波子,好多年沒見了,變肥變白了。”
陳波呵呵笑,說:“寒哥沒怎么變化。”
茍書寒說:“走,我們去售樓部再坐會,你姨也在。”
陳波開心的說:“姨也在嗎?你看我這,都沒帶禮物,你等等。”
陳波下了車,又跑去打開后備箱,翻了一下,找了一件酸奶出來。
陳波又笑,說:“剛好有件牛奶,這么多年沒見姨了,不能空手。”
茍書寒不擅長人情往來,既然陳波這么說了,那就讓他提著吧。
有些時候,不能因為自己覺得沒必要而去勸說別人無需如何如何做。
那樣都是自私的。
茍書寒帶著陳波回到售樓部。
林小娟帶著茍小蘇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只有茍書寒媽媽一個人靠在沙發上睡著了,林小娟在媽媽身上蓋了一個小抱枕。
售樓部內開著暖氣,倒也不冷。
陳波提著酸奶,大聲的把茍媽媽喊醒了:“姨,姨,我是波子。”
茍媽媽睜開眼睛,或許是因為迷蒙之中才醒過來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又或許是因為一下子沒認出來陳波,畢竟陳波以前要比現在瘦,比現在黑。
茍書寒又說了一句:“媽,波子喊你。”
茍媽媽馬上大聲的說話:“我知道,我又沒聾沒瞎——波子啊,你媽還好吧?”
陳波說:“我媽啊,呆不習慣上海,一個月要吵20天,要回湖南,這次我媽沒回來——姨,這是給你的酸奶。”
茍媽媽說:“你這孩子,還帶什么東西呢,趕緊放在地上,坐下吧。”
陳波其實是坐了很久,想站一下,聽見表姨這么說,便把酸奶靠表姨腳邊放在地上
,然后坐在對面。
茍書寒跟陳波坐在一起。
茍媽媽開口說了:“波子變好看了,不像你寒哥,你看他,越搞越瘦了。”
陳波說:“姨,你不知道,現在都流行健康瘦,胖了毛病多。”
茍媽媽問:“能有什么毛病?”
陳波:“那毛病多著呢,脂肪肝,痛風,糖尿病什么的都可能有……”
茍媽媽打斷陳波的話:“什么,你也有糖尿病?”
陳波回答:“我沒有糖尿病呢,我是說有可能有。”
茍媽媽說:“沒有就好,沒有就好,我今天早上去看醫生了,醫生說我糖尿病。”
陳波有點不好意思了,好不容易從后備箱里找到了一盒酸奶,結果表姨有糖尿病,他開口說道:“姨啊,糖尿病不是什么大病,我岳丈老頭子就有,只要管住嘴邁開腿就不要緊了,這酸奶呀,甜,你不能喝,回頭我給你寄點調血糖的中藥回來,我岳老頭找人弄的。”
茍媽媽說:“不用那么麻煩的……”
這個時候,林小娟帶著茍小蘇回來了。
茍書寒給大家做了一個介紹。
陳波禮貌的跟林小娟打了招呼,茍小蘇禮貌的喊了叔叔。
林小娟跟茍小蘇挨著茍書寒媽媽坐下。
一家人像開座談會一樣。
茍媽媽問:“波子啊,你孩子有幾個了啊?”
陳波嘆了一口氣:“別提呢,還沒有。”
茍媽媽:“你比書寒好像只小了兩歲還是三歲吧,怎么還沒結婚呢?”
陳波回答:“結婚了,就是還沒要小孩,事業忙。”
茍媽媽說:“對,先忙事業,反正你們現在年輕人生了孩子都不負責任,等條件好了,再生還好一些,不過我聽你舅舅說,你現在做生意做得還可以,那現在可以生孩子了。”
茍書寒接話了:“媽,你怎么像婦女主任一樣。”
茍媽媽:“怎么,我當姨的不能問問啊?”
陳波笑:“你別管寒哥,他說話有時候沒大沒小的,沒禮貌,哈哈。”
茍媽媽又問:“對了,你媳婦兒哪里人,她沒回來?”
茍書寒嘀咕:“得了,改人口普查了。”
茍媽媽瞪了一眼茍書寒,茍書寒沒說話。
再大年紀,自己還是媽媽的孩子,媽媽要生氣,孩子就要閉嘴。
陳波苦笑了一下:“別提了,三天兩頭吵架的,這次就我一個人回來,我去看下房子,姨,你坐下啊,寒哥,帶我轉轉。”
其實陳波是走路例行問候流程之后,就有點坐不住想借口走開了。
茍書寒起身,說:“好,我的帶你轉轉。”
陳波跟自己的表姨媽打了個招呼,然后跟著茍書寒走開了。
茍書寒帶著陳波往沙盤區域走,他有一種直覺,自己的表弟陳波只是來看自己的,并不打算買房。
果不其然,陳波跟著茍書寒走到沙盤區域后,主動先開口:“寒哥,我主要是來看看你,也沒其他事。”
茍書寒回答:“嗯,這么些年沒見,今天你姨也在,等下中午一起吃飯。”
陳波很想回答算了,自己要忙,但又想了想,自己其實也沒有其他事情要忙,干脆就中午一起吃飯得了,這么些年在外忙碌拼搏,家里的親戚朋友都很少聯系了,難得遇上,吃個飯,說不定還能調節調節自己。
鄭小馮剛好在沙盤區域接待客戶,看見茍書寒走過來,又這么說,忙靠近過來,低聲對著茍書寒說:“狗哥,你等下還打算售樓部吃飯呀?”
茍書寒問:“怎么了?”
鄭小馮低聲:“你不怕再被罰?”
茍書寒:“你真是咸蘿卜淡操心,快去接你客戶吧,我們等下出去吃。”
鄭小馮嬉皮笑臉的:“帶上我?”
茍書寒:“給你打包。”
鄭小馮笑:“好,成交!”
陳波看著茍書寒跟同事聊天融洽,開口說道:“還是你們大公司上班有人情味,可以相互開玩笑,我那工作,每天都是苦大仇深的,唉,創業累呢,最近遇事煩,搞得我都悲觀了。”
茍書寒問:“怎么了?要不要說說?”
陳波說:“也沒有什么,突然很懷念我們讀書那個時候,無憂無慮的什么樣的煩惱都沒有,多好啊。”
茍書寒看著沙盤模型,說:“是啊,我們讀書那個時候,房子算個球啊,你看現在,房子壓得多少人喘不過氣,不過,波子你好啊,聽說你在上海買了一套房,花了一千多萬?”
陳波本打算不談自己的事情的,聽茍書寒聽到這個,心里不由一下子感覺到壓抑,他開口說道:“本來這事就打算自己藏著的,你這么一說,我不吐又不快了,我正在跟我老婆鬧離婚,搞不好,我就要沒房了?”
茍書寒問:“怎么就要離婚了?在外面有人了?”
陳波說:“我沒有。”
茍書寒問:“那就是弟妹有——了?”
陳波說:“怎么可能呢。”
茍書寒不信,這兩口子之間鬧離婚,十有八九都是有婚外情的存在,看這陳波,從昨天第一次見面到今天,整個人精神狀態都不是很好,說不定離婚這事纏繞他許久了。
陳波說完,見茍書寒沒答話,繼續說道:“主要是我們兩個人性格不太合,天天吵。”
茍書寒跟陳伯站在沙盤旁,兩個人嘴上碎碎念著,林小娟隔遠了看,以為他們在聊房子。
其實他們在聊家庭婚姻。
茍書寒i熬了笑,說:“鬼扯,結婚的時候,都說是性格互補,一到離婚就說是性格不合,那天底下,有幾個人性格有合得來的呢?”
陳波沒說話。
茍書寒其實對陳波的婚姻不感興趣,他接著說道:“每個家庭的情況其實都不一樣,我也不清楚你們的情況,我覺得吧,你別逃避就行,回鶴城市主要就是想逃避吧?”
陳波說:“我這不是逃避啊,我這是避難。”
茍書寒:“此話怎講?”
陳波說:“一句話說不清楚,再說,說這些干什么呢,對了,你們的房子我剛才了解了一下,我覺得還蠻不錯的,要是我離婚了,沒房了,我就在鶴城買套房,養老算了。”
茍書寒:“你怕是有毒吧,上海的都市生活不要了,跑鶴城來過農民日子,你過得習慣?”
這時陳波電話響了,陳波看了一眼沒接,他對茍書寒說:“事情提前了,中午沒法請你們吃飯了,晚上,晚上一起吃夜宵,記得啊,我現在要走了。”
說完,陳波就朝大門外走出去,茍書寒立馬跟上。
陳波開口:“替我跟姨說下,晚上記得等我電話,我等下把號碼發你微信上面。”
說完,風風火火的走了,留下了沒跟得上步伐的茍書寒呆在售樓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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