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之寒,寒不在骨,在心。
萬物死去的季節,心神豈會不動?
皇后一夜沒睡,終于看到云霄上一道飛輦緩緩降到了庭院里。
飛輦上的女子面色猶然含春,眸中藏著沾染雨露的滿足,只是在看到白雨陌的時候,卻又變得冷漠起來。
女子踏步走入皇后宮殿,隨手拋出“宗門密信”,然后道:“太虛仙宗弟子葉瓏,承宗門命令,來這里接管大虛王朝,還請師姐配合。”
白雨陌是女人,而且還是一個在塵世最復雜的地方打滾了六年的女人,她很清楚地看明白了面前女子眸子里的神色轉變,看清楚了她周身的明**人,她幾乎直覺地感到:這女人剛行完房事。
她心底一瞬間憤怒了起來。
她甚至沒看那密信,而是冷冷道:“師妹怎么看夏炎?”
葉瓏愣了下,然后忍不住失笑道:“你說那個沒有半點力量的瘸子?不過是個牌坊而已,用完了就可以扔掉,有什么怎么看的?”
白雨陌直接把信扔了回去,淡淡道:“你回去吧,你不適合來這里,如果出了亂子,影響了仙宗的大計,你可擔當得起?”
“仙宗的大計?師姐倒是會扯虎皮啊。
我看師姐是動了心,對這瘸子有了感情吧?哈哈哈哈...”
葉瓏尖笑著,緩緩走過,“我叫你一聲師姐是給面子,但你別不識抬舉。
你是犯了大錯的人,回去之后要變成雜役的,你若成了雜役,你命運就不由自己了。
不如現在好好侍奉我,等我掌控了局勢,我讓你做我的婢女,不至于受別人的欺辱,可好?”
雜役?
白雨陌不是沒想過這懲罰,但由葉瓏直接說出來,卻是心底一寒。
雜役是仙家宗門里地位最低的存在,簡單來說,就是“探索未知秘境的炮灰”,是“進行玄陣法器研究的實驗品”,是“測試新煉丹藥功能的藥人”,甚至是“宗門弟子花費靈金靈銀購買的享樂品”...
某種程度上,雜役就是奴隸,不同的是,雜役是仙人的奴隸,是有著一丁點兒機緣的奴隸。
她若是成了雜役,因為身份的特殊,很可能被人直接換取了過去,成為用之即棄的爐鼎,再然后二手轉賣,經幾手之后則可能淪落人間,因為這曾經的“大虛皇后”身份,而變成拍賣市場里的特殊貨物,受盡屈辱。
即便是白家也不可能罩住她,白家只是個凡人世家而已。
白雨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葉瓏唇邊掛著優雅的笑,已經冷冷地走過了她的身側,直接坐在了中央的坐塌上,俯瞰著那傾城嫵媚的人兒,笑道:“師姐不妨猜一猜,自己成了雜役之后,又值多少錢?
千兩靈銀可以買到一枚三品丹藥,但師姐畢竟曾經身份高貴,師妹覺得你賣到萬兩靈銀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那些有錢的修士可是多了去了,保不準想嘗個鮮。
對了,師姐有沒有聽過修仙界里,一種名為彌天黑冊的東西,師姐如果運氣足夠好,也許還能被選為彌天黑冊的商品呢,哈哈哈。”
她的話如是一把一把利刃,狠狠插在白雨陌心上。
葉瓏微笑著坦然道:“對了,你剛剛看出了不少東西。
我是有道侶,昨晚是行了巫山云雨之事,但這又如何?”
白雨陌面色煞白,這一句反問直接把她推下了深淵。
大家都是聰明人,只此一句,她已經明白了宗門的打算。
宗門竟是準備偷天換日,讓宗門子弟的后代直接成為大虛王朝的天子,而夏炎根本連聯姻對象都談不上,他只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傀儡而已。
等到孩子的出生的那一天,夏炎一定會死。
為什么派葉瓏?
她思緒急動著,猛然想起太虛仙宗的大長老似乎就姓葉。
思緒一瞬全通,絕望隨之涌出。
而如今的大虛王朝已經被太虛仙宮滲透到了極點,各部的要員不少都是太虛仙宮的人。
天羅地網,無路可走。
這大勢就是要你死,就是要你永劫不復。
葉瓏看到白雨陌的模樣,很滿意,于是笑道:“那瘸子在哪兒,我去看看他...畢竟我還要和他處兩年。”
白雨陌心如死灰,把大虛王朝的皇后令放在桌上,然后道:“他在東邊的寧和宮。”
葉瓏點點頭,抓起令牌直接往外走去。
走到半路,身后忽然傳來哀求的聲音。
“葉仙子...看在同門一場的份上,我求您饒他性命。
夏炎不過是個普通人,對宗門沒有任何威脅。”
葉瓏冷笑了聲道:“看我心情。”
說罷,她已經走出了門。
白雨陌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萬念俱灰。
夏盛一敗涂地,
而她,亦已萬劫不復。
...
...
“男兒何不飲烈酒?
燃五臟,焚六腑,燒熱血,灼筋骨。
上不見那云里仙神,下不見那塵中螻蟻。
天地顛倒,萬事皆允。”
哐當!!
夏炎的手只是一抖,就掃開了桌上排著的酒壺。
酒壺側倒,瓷蓋跌落,冷冽的烈酒潑灑一桌。
他昨晚歸來后,沒有入睡,而是喝了一夜酒。
秋寒,需要酒水暖身。
膽怯天真,需要酒水焚盡。
他皮膚蒼白,身形瘦弱,黑發糅雜幾根慘白的銀色披散而下,雙頰帶著地獄烈火般的潮紅。
但他的雙瞳卻很有精神,手也很有力很沉穩。
他抓起一壺美酒,湊到唇邊大口大口的暢飲起來,猛然他手一停,卻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剛剛皇后宮中發生的一幕已經通過紅紙人傳入了他眼底,甚至...那名為葉瓏的女人走到了何處,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口中輕輕呢喃著:“葉仙子...看在同門一場的份上,我求您饒他性命。夏炎不過是個普通人,對宗門沒有任何威脅。”
念完這一句,他忽地輕輕低笑起來。
笑聲糅雜著咳嗽聲,越發劇烈。
而此時,門扉直接被推開了。
葉瓏走入寧和宮的大門,入鼻的是濃烈的酒味兒,入眼的是坐在黑暗里的一個少年。
少年蒼白,雙頰潮紅,一雙眸子正靜靜看著她。
葉瓏臉上露出嫌棄與不屑之色,她這次來是要馴服這個少年,讓他明白一點事理,如果不明白,那就斷了他的手讓他明白。
于是,她轉身,舉了舉皇后令,對著門外的宮女侍衛道:“都下去。”
宮女侍衛不敢多說,小麻球雖然眼中擔心,卻也無可奈何,紛紛退下。
偌大的寧和宮,頓時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