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聞明主圖危以制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擬也。曩者,先朝大乾,國強而主庸,帝辛帝廣之流,專制朝權,威福由己”
“歷觀載籍,無道之君,貪淫酷烈,于炎為甚!”
這從山南發出的檄文,洋洋灑灑寫了數千字,大體內容是引據論典、博古諷今,從前朝大乾的暴君帝辛帝廣開始說起,然后說到如今大虛王朝的皇帝夏炎。
文中歷數夏炎的昏庸無能毫不作為,
淫靡驕橫強占皇嫂,以至于體弱多病、未老先衰,
軀體殘疾不當天子,
引發天怒寵幸妖魔,
更是借妖魔之手將鎮東王清君側勤王之軍殘忍殺戮...
而皇后白雨陌乃是紅顏禍水,亂國妖姬,不知廉恥,竟在先皇剛死未久之日,頭披孝帽就對小叔子投懷送抱,魚水之歡,巫山云夢,被浪翻紅,實是令人不齒。
更有甚者,暴君夏炎尋回了先皇散落在民間的皇嫂,召回皇宮,名封太妃,實則每日所作之事卻不知有多下流淫靡。
然,前山南王龍凡勇敢機敏,以天下為己任,不顧危險,孤身一人前往皇都,希望能夠勸說其回心轉意,重回正道,卻不想竟被暗殺于皇都之中...
求仁得仁,龍凡之名,必定記于史冊。
而如此,這越發見得暴君夏炎乃是無道之人,為天地所不容,為蒼生所不容。
山南另有一賢德之主名為龍辰,龍辰平日里品德上好,建立功業,一心為民,又勤于政事,在這危急關頭,他受天神所托,臨危受命,又受群臣百姓擁戴,而為山南王...
此時,起兵百萬北上,號“大虛龍帝”,伐那無道暴君。
一時間,旌旗千里,揚塵飛土,馬匹奔騰之間,山河動蕩。
晚宴之后,夏炎平靜地聽著陰小幽的敘述,大概了解了情況。
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嗒...嗒嗒...
他手指在扶手上緩緩敲動。
輪轂轉動之間,他已看到皇后在御書房里忙碌,燈影憧憧,而一道道或暗衛或太監或急招入宮的大臣身影,從回廊之間掠過,奔向那御書房后,又紛紛接了秘令然后遠去。
終于,白雨陌也看到了那片檄文。
這位皇后看著那山南謀士一支筆桿指鹿為馬,斷章取義,嬌軀忍不住顫抖起來,
劇烈的癢感伴著風寒涌至喉嚨,而使得她忍不住伸手捂嘴,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
“咳咳!!”
待到稍有消停,皇后攤手一看,只見手掌中心竟是糅雜了些微的血點。
天地良心,她攝政之后,一直活在極大的各種壓力之下,即便如此,她還是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地處理著種種事務,下至民生水利稅務、官員選拔人才制度等等,中至鎮東王謀反調兵遣將,上至宗門修士戰爭,她自問無愧于心,無愧于任何人。
可在這檄文里,她的這些努力,這些功績就徹底沒了,有的只是一個不知廉恥、水性楊花的無知女子。
更何況,山南王不是皇室殺的,這是甩了一口大鍋。
“無恥,實在是無恥...”
皇后氣的又是一陣咳嗽。
似是感到了門外的輪轂聲,白雨陌深吸一口氣,撥了撥桌上銅鶴沉香爐里的果子蒸香,吸了一口寧神的香氣,這才調整心情和神色,起身開了門。
“皇上...這么晚...”白雨陌本想說“還沒歇息”這種話,但轉念一動,又道,“既然你來了,就與妾一起看看如何處理這事吧。”
夏炎看向皇后,這位傾國傾城的女人,即便強顏歡笑著,即便臉頰上涂抹了遮掩疲乏的胭脂水粉,但依然可以從細節里看出憔悴至極...
他道了聲:“皇后大病還未痊愈,今夜不若就由朕來處理這事吧。”
白雨陌愣了愣,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面前少年自稱“朕”。
這...是否意味著這位少年,終于承認了自己是皇帝,所以才開始以皇帝自稱呢?
這種心性的變化讓她開心,只不過...
她開口輕聲道:“皇上有此雄心,妾甚欣慰...只是...”
她瞥了一眼書桌上那亂作一團的各方重要信報。
杜仇的匯報是最早的,但緊接著其他信報亦是如蜂擁蝴蝶般飛來,而這還只是個開始...
能到御書房的信報都是著急到了極點的報文,都是有關大方向的報文,此時已經不是你會不會處理,能不能處理,而是你處理的哪怕慢了一分鐘,都可能導致某處徹底失利。
可若是你只顧著處理,卻沒有充分考慮各種情況各種隱患,沒有留下預設的伏手,沒有任用合適的人才,那么事后產生的一系列問題會讓哪怕再堅定的人都要崩潰。
皇后收回目光道:“只是這件事牽連極多,方方面面皇上一時怕是難以顧全,還是由妾來處理吧。”
夏炎目光一動,看向面前女人的右手掌,
那掌心里,血如紅梅。
皇后急忙不動聲色地捏了捏手掌,然后過來就要推輪椅。
夏炎溫和道:“既然如此,那便是皇后處理,朕在旁看著就是了。”
“嗯。”
皇后見他不堅持,心底實是開心,這說明自己看中的這位少年不僅有著雄心,還有著駕馭雄心的冷靜,這實是難能可貴,令她歡喜。
兩人坐到了書桌前,皇后瞬間進入了“工作狂”的狀態之中,不停地接秘報看奏折,不停地傳召人入宮,不停地發布秘令,甚至還叫來了不少的大臣在御書房里和她一同商議。
眾大臣還是第一次看到那位年輕的皇帝參與政事,心中都頗為好奇,只不過此時這山南王自號“大虛龍帝”之事太過緊急,他們在簡單行禮之后,便是紛紛施展渾身解數,卸下了平日里昏昏欲睡、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面具,開始和皇后一起快速的商議。
他們的利益關系都在皇都區域,還有的則是和皇家密切相關,山南王造反成功了,他們也得跟著皇家一起完蛋。
很快,大虛王朝六部尚書,以及軍部的三名有著“上將軍”之殊容的老將,還有暗衛的幾名統領級別的人紛紛匯聚于此...
此時,這御書房里發出的每一道秘令,都關系重大,都是統一了各方想法的秘令。
而隨著這一道道秘令發出,
若從高處俯瞰,就能見到上億平方公里的皇都區若是一個龐大的巨獸動了起來,抬起利爪,露出獠牙,對向了從南撲來的那條龍...
夏炎倒是也沒閑著。
而御書房里的眾人也顯然不會明白,這位不露山水、若是在靜靜傾聽的皇帝...此時此刻究竟下了什么樣的命令。
不覺之間...
午夜已過。
新的一天,依然是從黑暗開始。
“龍凡啊,山南謀反的事,知道了吧?”
一道聲音若從虛空垂流而下。
而聽到這聲音的男子正盤膝坐在一處...燈火通明的府邸里。
男子面色莊重,身上猶然披覆著鎧甲,竟儼然一副即將出征的模樣。
府外,腳步喧嘩。
而此處,卻格外安靜...如是墳墓一般的死寂。
這男子正端坐在書桌前,連枝銅燭從正面投來的黃光,將他影子按落在地上...
只是,那影子卻竟有著“雪花般”的沙沙抖動,如是千蟲萬蟻在急速地竄動著,給患有密集恐懼癥之人一種要失聲尖叫、雙襠流濕的感覺。
而無論這男子是誰,他絕不是龍凡,甚至不是夏炎見過的任何人...
可是,這男子卻提筆在面前的紙張上寫道:“啟稟主上,屬下已來山南多日,自然知曉。”
寒獄策士,乃是地獄之中“變形鬼”一族的佼佼者。
變形鬼,只是可以無意識地變化成他人的形狀,來戲弄人,或是殘殺人...可是,脫胎于“變形鬼”的寒獄策士,卻是在漫長的過程里形成了自己的“理智”,甚至因為“變形”這一特性,而變得詭計多端。
如今的夏炎已大致明白,所謂的神秘化,極可能是為目標添加一段未知的歷程,從而使得目標的心性、力量都變化。
簡而言之,概圖如下:
目標過去的人生產生的心性和能力—→突然插入的人生附加的心性和能力(神秘化)—→目標未來的人生(因此發生改變)。
龍凡本就是梟雄心性,死亡時經歷了一次徹底的黑化,如今添加了這寒獄策士的能力,那是“黑化的二次方,黑不見底”。
所以,他又在紙張上寫下了一句話:“所以,屬下已經成為了新任山南王的心腹。
誰當山南王,屬下就替主上殺了誰。
今日龍辰,明日龍豬,龍雞,龍鴨...
屬下全部殺光,
殺到無一人敢稱王論尊,
殺到天下只有主上一人為君臨天下之帝!”
他剛剛寫完,背后那“雪花般”的黑影又是一陣沙沙的抖動,轉瞬落于紙上...
人面的帶著諸多病毒的詭異小蟲子狂熱的爬成了一行字:
“偉大的主上啊,屬下要用那些褻瀆者的血肉,拼湊成您至高的名字
以此來完成對您最誠摯的敬禮儀式。
主上”
龍凡繼續補充道:“新任山南王龍辰隨時都可以死,主上一聲令下...這位大虛龍帝,就可以死了。”
夏炎笑了笑。
而他的聲音從兩者心靈里響起...
“龍凡啊,明羅啊,你們還是太善良了。”
善良?
寒獄策士愕然了下,緊接著眸子一亮,露出恭敬之色。
太陽花巢則是徹底興奮了。
夏炎的聲音繼續響起。
“殺一人,豈能平亂局?”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七天之后...天地或將大變,我們將迎來一片前所未有的新戰場。”
“這一局,聽我號令。”
“龍凡,說說吧,關于你現在這山南王心腹的身份,以及下一步山南王北伐的動向。”
竊竊私語般的討論聲,在不為人知的黑暗里進行。
而龍凡眸子越發閃光,透出一股殘忍無比的神色,他一邊聽著主上吩咐,一邊攤開詳細的軍事地圖,開始細細比劃著地形,計算著各種變數...
而隨著夏炎的說話,隨著時間的推移,龍凡眼睛越來越亮,唇角忍不住咧開了,露出笑容,顯出一嘴尖銳的獠牙。
明羅則是興奮到了極點,同時那扭曲怪異的臉龐上充滿了虔誠。
是的。
他即將要做的不是殺戮,而是...最虔誠最純潔的獻禮啊!!
時光飛快,午夜飄然而逝,晨光一縷已刺破黎明的灰色天際,從地平線上顯出氤氳天地的光芒。
云霧翻滾,皇后已是精疲力盡,眾大臣也皆是殫精竭慮。
而眾人都是不經意的側頭,用余光瞥向那位年輕的“后繼者”。
在檄文里被描述為暴君的年輕皇帝。
皇帝白發垂肩,末端以一根平平無奇的發圈束著。
眾人心底都是暗暗嘆息...
只希望這位皇帝能在這一晚激烈的商議里,學到些東西。
然后細細體悟,融會貫通。
之后,在這風雨飄搖、一不小心就變成了大虛末年的時代里,早日成長起來。
然后可以單獨去處理這些事吧。
眾大臣離開后,白雨陌輕輕咳嗽著,一陣陣咳嗽聲里,她終于緩緩平復了下來,然后于熹微天華穿落窗隙之間,輕聲道:“皇上,去歇息吧。”
夏炎道:“皇后辛苦了。”
白雨陌搖搖頭:“不辛苦...只是若大戰提升到了某個層次,還需再動用那些傀儡。”
夏炎微微頷首,然后忽道:“不知皇后是否信命。”
“命?”
白雨陌愕然了下。
夏炎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山南如此剛愎自用,天將代罰,或許滅亡之日已不遠。”
白雨陌愣愣地看著他,然后從金袖里探出雪白的手,托了托額頭,笑道:“希望吧。”
夏炎道:“不...我希望皇后讓人傳諸天下。
顛倒黑白者、妄造謠言者、侵犯皇權者,天將罰之。”
“天?”
白雨陌揉了揉額頭,“你...”她很快把后面的話咽了下去,又看向那少年。
白發君王,神色平靜。
皇后這才應了聲:“妾...明白了。妾會令人寫一篇檄文,傳諸天下...”
三日后。
“駕駕”
騎兵御馬的吼叫,被千軍萬馬馳騁的驚雷踏蹄聲所淹沒。
而高高飄揚的旌旗上,為首的寫著“大虛”兩字。
緊接著的旌旗,則是繪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黑色巨蟒”。
這是皇都區域的“黑蛇大營”,平日里駐扎在皇都西方,此時遇到南山王造反之事,便是第一時間應詔而動。
大軍之中的局中大將乃是一個頭戴黑盔、身裹重甲的魁梧男子,他一雙野獸般的眸子正冷冷掃射向南方,
而在他身側則是一個氣質冷冽的年輕副將正為他抓著一把墨色長蛇刀。
日漸暮。
張瘋血見再往遠處乃是山林地帶,入夜之后易出問題,便是下令安營扎寨。
而他這一支大軍,除卻他心腹的三萬黑甲軍,還有五萬精銳輕騎,這是作為應急軍隊,快馬加鞭、不顧糧草地往南趕去。
至于糧草補給,后續自然會再由“北方冷月大營”的丞相項無月調度,而慢慢跟上。
八萬大軍,配合他的軍陣之道,無論何等強者都可面對。
土灶堆砌,炊煙裊裊,
除卻外圍的守御士卒,內里的將士井然有序地開始了忙碌。
不時之間,有外圍的斥候從四方飛奔而回,匯報情況,
還有撿拾柴火的士兵背著生火用的干柴,在比照姓名、面容、繼而對完口令之后再返回軍中。
未幾,濃郁的人間煙火氣就在這荒郊的駐扎軍營里生了出來。
張瘋血坐在高處,墨色長蛇刀則是插在他身側,很快那年輕副將捧著剛烤好的肉,遞呈了過來。
這位大將軍看過南方傳來的那檄文,看的那是一肚子的火。
此時,他一邊接過肉,一邊罵罵咧咧道:“干他娘,這些筆桿子,搓幾個牙花子,寫點兒掩人耳目的東西,就要挑動是非,就要霍亂王朝,就要讓天下動蕩,民不聊生,實在是該死!!
那些謠傳者明明是為了自己得到好處,卻還一副為民請命的樣子,也都是該殺...
老子這次南下,就算殺不光山南那些叛賊,也要狠狠咬下一大塊肉,讓他們知道疼。”
張瘋血拍著大腿,恨恨道:“禍國亂民,狼子野心,不忠不義,私心作祟,明明是想自己獲得好處,卻非要說這些有的沒的,真晦氣!晦氣!”
“將軍息怒。”
少年副將遞出一壺水,臉上呈現出幾分擔憂之色。
張瘋血笑道:“小子,怕了?”
少年副將搖搖頭,然后從懷里取出一封信,然后道:“啟稟張將軍,其實...我方也寫了一封檄文,昨日經過蒼平城時我看到了,便抄了下來。”
“哦?”
張瘋血愣了愣,眸中露出頗感興趣之色,“拿給我看看。”
少年副將遞了過去。
張瘋血攤開信紙,信上筆墨猶新。
這位“西方黑蛇大營”的將軍細細看去,越看眸子越亮。
“顛倒黑白者、妄造謠言者、侵犯皇權者,天將罰之...說得好!!解氣!”
未幾,
他卻又是露出焦急和擔憂之色。
嘿然一笑之間,他拍了拍大腿,長嘆道:“這么寫爽是爽了,可是...天哪里會懲罰南來的叛逆啊。”
“天若有情天亦老,這檄文爽是爽...終究是寫的有些放浪了。”
北來大軍,如今調動地足有百萬之眾。
先頭軍隊五十萬,其中更有不少修士作為隨行,而一同前來。
軍中嬉笑著,調侃著那位在朝天都少年君王“趣事”的士卒數不勝數。
大多是嘲笑那瘸子是如何的好命,如何的荒淫無道,如何的明明身體弱卻還要霸占嫂子,如何的...
先頭大軍分了三路。
其中兩路各有五萬,如是左右護翼,而居中那一路則是足足四十萬人。
而無人知道,這居中的一路竟然出了奇兵。
在前兩日的廟算秘議之中,那位“大虛龍帝”派來的心腹將軍竟然提出了一個非常不錯的建議:
放棄原本進攻路線,
直接繞西,
然后從一處名為天譴江的地方行軍。
這天譴江夏日里水流湍急,就算水性再高深的漁夫都可能被淹死。
可一到冬天,因為枯水的緣故,天譴江少了源頭沖擊而來的活水,算得上是風平浪靜,這時候,就算小娃撐著竹筏也能在江上嬉戲玩耍。
這一點,當地的漁夫都清楚的很。
而只有觀察仔細、有過諸多實地考察的將軍才會知道這一點。
天譴江江面遼闊,但在一處卻是頗為狹窄,僅有不到四海里的行程,渡河往來,不過半個時辰罷了。
而只要穿過天譴江,就可以繞開皇都區域在前方設置的重重關卡,進入一片遼闊之地...
到時候,只消數日,就可兵臨城下。
所以,這支四十萬人的大軍就放棄了原本的路線,而選擇了渡過天譴江。
“快快快,竹筏都編好了。”
“下水!”
“下一個!再來!”
士卒們一個個把新編的竹筏丟入江中,而每十人坐一竹筏。
另外,這天譴江上下游原本就有山南早先的船隊,還有不少漁船。
此時,這些船隊和漁船都被征用了,供大將、謀士們使用。
暮色里,這風平浪靜的江面呈現出一片安寧之態,
而最前的一些試探性開道的竹筏甚至已經過江了,
士卒們登岸后,在遠處揮手。
艦隊漁船,千舟萬筏,橫過大江...
江水倒映著瑰紅將落的晚霞,平靜的水面宛如天空般,以至于這許多船只竟似在天上翱翔...
這景象頗為壯觀,給人一種視線的沖擊感,還有一種必然勝利的自信感。
這四十萬大軍的大統領正站在一艘五牙大艦的三重甲板上,笑呵呵地撫須遠眺,
他身側是數名將軍,
而身后則是幾位神色倨傲、視人間一切為塵土的修士。
“如此功業,在七日之內必成!
誰會想到我們竟從此處渡江奇襲,哈哈哈
待到那荒淫無道的皇帝小兒見到我等兵臨城下,怕是會吃驚至極吧。”
“將軍高明,昔日前朝有兵道圣人木罌渡河,聲東擊西,一舉奪國,今日我等行動亦將記載于史冊。”
“哈哈哈,多虧了龍將軍知曉此地...
若不是廟算里點明這一處地點,我等還要從正面攻城,到時候損兵折將不談,還歷時長久...”
說罷,
大統領側頭看向身邊一名裹著鎧甲的男子。
那男子身形頎長,頗有幾分上位者氣息,而明明儒雅的臉上卻透著幾分猙獰之色,
眸子里若有灰霧翻涌,透著明暗不定的濁,讓人難以揣摩。
這男子正是龍凡。
他聽到大統領夸贊,便是微笑著點點頭,只是一轉頭,眸子里哪里還有半點笑意。
聽著身邊這群人繼續的交談,繼續對那位遠在朝天都的君王的嘲諷...
他心底暗暗冷笑。
來吧...
都來吧...
時機快到了。
他看著江面上千舟萬筏的時候。
夏炎也在看著。
夏炎在看著的同時,天已然黑了,黯淡的月華投落在諸多船筏之上,鋪出許多的陰影。
而陰影里,那窸窸窣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卻被風聲掩蓋。
然...
若有人能夠細細去看,卻也注意不到那些陰影正在狂熱的蠕動著。
一個個隨行的修士,或許前一刻還逍遙著倚于船舷,但下一刻在他走入陰影里的門后、屋舍后...就會忽然消失。
于奇禮是龍神宮的一名長老,亦是此次出征修士之中的鎮鼎之人。
他勢力臻至五重天,更攜了對應品級的法器。
事實上,他的作用只是預防對方出現修士奇襲的情況,若是那等情況發生,他只需稍稍拖住對方,然后自有軍陣發動,而斬殺對方。
當然,他們亦只是先行軍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龍神宮聯合各宗門的修士軍隊亦已集結了。
這其中的水很深很深,深到他這位長老甚至都不知道。
于奇禮稍稍巡視了一遍,見一切風平浪靜,便是轉身走向這船艦中的休息室。
他才踏入陰影,才走了兩步,
一股心驚肉跳的感覺就傳遞周身。
他心隨念動,便想著行動。
然而下一剎那,他忽地感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錯愕。
嗖!!
嗖!!
他看到地面的陰影騰空而起,如黑潮般覆裹了他的軀體。
于奇禮想動用法器,但他心念才動,就感到眼鼻口耳之中涌入了細密的“顆粒狀”的東西。
那是什么?!
什么東西?
諸多的人臉小蟲從這位龍神宮長老七竅之中涌入,然后瞬間流入他腦海,直接咬斷了他一切足以產生“念”的神經。
哪怕,一念就可以使用法器,但卻還是不足以涌出了。
沒幾秒,這位長老的身形開始歪歪扭扭...
他內里的血肉已經全部被吃光了,只剩下一張皮在風里扭來晃去,滲人無比。
再接著,那張皮越來越薄,終于也從內而外地消散在風里。
太陽花巢...都是吃人的蟲子啊。
沙沙沙...
落地的陰影又向再遠處而去。
隨行的修士們,亦在無聲無息里一一被“刺殺”,吞殺!
終于,四十萬大軍收尾的竹筏也全部劃入了江面...
此時,除去已經過河的數萬大軍,竟足有三十多萬大軍在這天譴江上。
咕嘟。
江心忽地冒了一個泡泡。
咕嘟咕嘟
泡泡越發密集。
再接著,平靜的江流忽然變成了圈紋狀。
圈紋道道,強大的吸力從中傳來,
未幾...
就如巨獸張口,形成了一個突兀的旋渦!!
龍凡被神秘化寒獄策士之前,乃是雜色的蛇身人面之人,他依然保留著奇異的靈修力量,明明只是五重天,卻得天獨厚,而能夠部分的操縱五行,尤其是其中的水元。
江上到處都是水。
他只不過是在自己的主場,制造一場旋渦罷了。
主上說了要天罰,那么...在這天譴江上死上四十萬人,應該不錯吧。
龍凡唇角一翹,露出一抹森然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