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溜溜……”細長的酒線從酒壺中均勻落下,準確的落入了剛上市不久的木邦翡翠酒杯之中。
“呼~~”一飲而盡后,李三才哈了一口氣,然后對他最信任的管家李翔道:“明天你去一趟無錫,給那顧憲成說,最近太孫和李如樟這邊盯得緊,款項什么的還得多一些時日才能湊齊。”
“是,小的領命。”
“不必拘束,坐,陪我喝上一點。你我雖名為主仆,但自我十二歲起你就陪伴在我身邊。我的一切事情不方便出面的時候都是交給你辦,可以說,我最信任的便是你了。”
“呵呵。”聽到這話李翔也不扭捏,直接的對著李三才坐了下來:“老爺,據聞徐家已經斷了東林的銀子。若是我們這邊再斷掉,那東林的報紙可就……”
“哎,管不了哪,這群東林的蠢貨!從鄒元標、趙南星開始,一直到現在的顧憲成、高攀龍等人,除了上彈本彈這個彈那個,何嘗有一人有做實事的本領?以前這群只會唱高調不會做實事的家伙在無錫搞搞書院發表些空談倒也合適。但他們腦袋發暈居然去做報紙?哎,不做事就不會犯錯啊,一旦做事就有犯錯的可能,這一次,東林的這群蠢貨上了太孫的大當!”
“嘿嘿。”也提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后,李翔道:“東林的那群君子一旦做實事就有了被太孫打擊的可能,這個小的倒是清楚不過的。可是太孫辦報,是要抓輿情。江南的那些士紳怎么能容忍這種情況出現?東林書院是不想上也得硬著頭皮上……但是老爺啊,現在內閣就葉向高一人,若是我們斷了東林的銀子,在老爺入閣的事情上少了東林為老爺搖旗吶喊……”
“我以前也是這么想的,所以顧憲成找我要銀子,我給了。但是現在看來,不是這么回事了。”
“還請老爺解惑。”
“哧溜。”再次干了一杯酒后,李三才笑意盈盈的道:“沈一貫雖然致仕,但是浙黨在朝中還是有一定力量的。他們肯定不想我入閣,所以這段時間,對于我的彈劾一直都沒少。老爺我以前也想著要靠東林的御史言官去對抗浙黨,如此才能順利入閣。因此才向東林靠攏。可是啊,現在皇上對針對老爺我的所有彈劾一概留中不發,任由東林的人為我辯護。這是什么?這就是在引蛇出洞,看東林在朝中到底有多少力量啊!”
“嗯,現在朝中為老爺辯護的人實在太多了,所以皇上怕了。”
“是嘞!老爺現在還沒入閣就有這么多黨羽了,若是入了閣那還得了?所以,東林這群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他們鬧騰得越歡,老爺入閣的機會就越小!”
“可是老爺,你可不是真正的東林黨!”
“哼!誰愿意跟那群只會唱高調一點辦實事能力都沒有的廢物一黨?可是有什么辦法呢?”李三才無奈的把手一攤:“老爺祖籍陜西,那地方每年出進士少得可憐不說,還大多是三甲同進士。這些家伙在朝中根本形不成助力。浙黨、齊黨、楚黨……可曾聽過秦黨么?至于老爺后來遷到北直隸,北直隸的那些士子可不把老爺當自己人。說起來,這些年若不是做了漕運總督,得了淮揚商幫的幫助,咱們的日子未必就好過了呀。”
“所以老爺也只有和表面上不講地域、鄉情的東林虛以委蛇。”
“正是如此啊。可是現在看起來,東林也靠不住了。非但靠不住,還可能把我們自己搭進去。”
“嘶~~太孫真的這么厲害?老爺,咱們可和那廢物徐家不是一樣的。”
“哎,你跟著我這么多年了,朝廷上下來來往往那么多厲害人物你也都認識。可曾見過太孫這樣不講規矩的人?”
“這個……倒還真的沒有。可是像太孫這樣亂搞,不遲早會引發民變,然后灰溜溜的滾回北京去么?”
“哈哈哈,你呀,還是在用以前老一套的思維在想問題。”伸出手指點了點李翔后,李三才也喟然長嘆一聲:“不過不說你了,便是老爺我以前也小看太孫了,很多問題也是最近才想明白。”
“再請老爺講得詳細一些。”
“嗯,這么說吧。”李三才思索了一會開口道:“太孫出生時的異像就不說了,就說太孫搞出了牛痘,推廣土豆紅薯玉米這些事情。就使得普通御史以前無往而不利的彈劾失去了作用。所以,太孫來到江南,便是稍微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也不怕彈劾。既然太孫不怕彈劾,那么,要把太孫趕回北京甚至是搞垮,唯一的辦法就是引發江南的民變。
可是,太孫來了南京后雖說先去了黃冊庫,但卻不整頓黃冊,而且也不讓南京各部進行任何加派。如此,江南士紳就沒有以此為機會引發民變的可能。
而且,為何江南的這群王八蛋想引發民變很簡單?因為他們自己或者家里都有人出過進士,當過官。對朝廷各項政令的解讀,各地百姓天然的信服他們。只要朝廷的政令不合他們的心意,他們就可以曲義解釋,激發各地百姓攻擊官府。”
“說到這里小的有點明白了,太孫來了南京后,馬上推出金陵日報。隨著報紙的發行越來越廣,各地士紳再想操控百姓就不容易了。”
“正是如此,所以東林才想著辦報和太孫爭奪輿論。”
“可是東林的那群蠢貨根本沒有做事的能力……”
“是啊。”李三才緊緊的拉扯著自己的胡須:“你我主仆相伴數十年,你也跟著我在各個地方就職,也該知道,想做好一件事情是相當不容易的。東林的這群蠢貨以前從來沒有做過什么具體的事情,一上手就是如此新鮮的物事,怎能不敗?”
“嗯,以前東林不做事,天天彈這個批那個,別人拿他們沒有辦法。現在一做事就敗得這樣慘,這東林的名聲也就完蛋了。”
“正是如此!”雙手一拍后,李三才道:“東林以前依仗的是什么?不就是在國本之爭以及礦稅征收上和皇上頂著干博取的清名么?現在國本之爭已經結束,皇上有了太孫的銀子支持,收取礦稅也沒有以前那樣饑不擇食了。這清名還有什么用?更不用說現在還即將背上一個不能做事,不堪大用的印象。老爺我現在是看明白了,朝廷爭議閣臣人選,從前年沈一貫、沈鯉同時致仕后便開始了。到現在兩年了,還是定不下來。這群廢物,真的做不了實事啊!”
說到這里李三才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既然你們東林這群家伙不能幫我拿到閣老的位置,那我為啥還要養著你們?更不用說現在由于你們的關系,皇上和太孫都已經開始盯上我了!我是一個人嗎?不是啊!我身后的淮揚商幫力量一樣大得很!若是因為我還和你們東林黨結盟,導致太孫把目光從江南士紳身上移開而轉向淮揚商幫,恐怕老爺全家都要暴斃而亡吧?
“多謝老爺解惑,小的完全明白了。小的明天就動身,去無錫……唔……唔……老爺你!”
“呵呵呵……李翔啊,你跟著我這么多年,豈不知我是什么樣的人?豈不知這酒壺有一種叫做陰陽格?說起來,以前你也用這樣的酒壺去幫老爺我殺過人呢。”
“你……你好狠!我為你奔走這么多年……唉……”
“明白過來了?就是因為你為我奔走這么多年,知道了我太多的事情,所以,在老爺我準備改換門庭的時候,必須得將你拿下!畢竟,東林書院雖然這次會很慘,但只要江南士紳還在,東林黨就不會亡。老爺改換門庭后,東林的報復肯定會來,而你就是最好的突破口……總之,這個世界上最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你且放心的去吧,你的妻兒,我都會照顧好的。哈哈哈哈~~~”
1608年7月30日,李三才親自從鳳陽潛行到南京拜見朱由棟,表示了徹底的輸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