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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家該不該整治?該!但他畢竟是圣人后裔嘛。文官們身為儒家子弟,面對孔家的時候天然矮一頭。沒看到萬歷初年,張居正那么強勢,海瑞那么嫉惡如仇,不也沒去動過孔家么?
所以,當被迫從魏忠賢手里接過這個任務的時候。王在晉心里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過,難過完了之后,他也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危機嘛,危險下面還有機遇呢。若是此事辦得好了,說不得就能躋身皇帝的小圈子:誰不知道現在朝廷里真正有權勢的,不是今上的潛邸舊人就是方山系?不說已經被趕到日本的東林黨了,剩下的齊楚浙啥的,哪個不是茍延殘喘?
這做官嘛,不是職級上去了就好。關鍵在于,要有實權啊!可現在的形勢很清楚,若不能躋身皇帝的小圈子,那就別想有多大的實權!
如何躋進去呢?這孔家不就是最好的投名狀么?
當然,作為宦海沉浮多年的官僚,王在晉深知:對孔家,不動手就罷了。一旦動手,就一定要徹底打死,否則這孔家一旦反噬起來。皇帝和魏忠賢估計問題不大,他這個山東巡撫可完全扛不住。
如此把思路理下來,該如何動手,王在晉的心里就清楚了。
大明天啟二年(1620)七月九日,身在曲阜縣城的孔植驚詫莫名的收到了一張山東巡撫衙門發來的傳票。
這一年的孔植還只有28歲,身材也不像后世畫像里那般是個大胖子。相反,這會兒年輕的他身形還比較標準,整個人也顯得很是干練。
作為現任衍圣公孔尚賢的侄子,孔植在此時的孔府繼承人之爭中處于領先地位:血緣近,辦事得力,最關鍵是,此人頭腦極為靈活,在長輩面前姿態擺的極低。如此種種,使得孔尚賢心中最屬意于他。從兩三年前開始,孔府的很多事關人財物的大事,都已經交給孔植來處理了。
但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孔植在接到山東巡撫送來的傳票后才顯得驚詫莫名。
傳票的內容非常清楚:有人在兗州府衙門投了狀紙,狀告曲阜縣民孔植倒賣人口。具體而言,是說孔家從江南劫掠民女,然后賣入曲阜的風月場所。但有不從者,一律打死。現在,有這樣的民女從曲阜跑了出來,一張狀紙交到了兗州府。因為事涉命案,兗州知府覺得案情重大而復雜,故而上交巡撫衙門。現在,巡撫衙門請孔植到濟南,對此做個說明,幫助官府清查案情。
“這個,山東巡撫是叫王在晉吧?什么跟腳?”
“少爺,此人是河南浚縣人,萬歷二十年的進士。座師趙閣老已經去世很多年了。同年之中,呃,少爺容小的翻一翻哦,他們那一屆的同年中,狀元郎翁正春這會兒是禮部侍郎。其他的,畢自嚴是戶部侍郎,劉一焜是浙江布政使。呃,這個有點麻煩,他們還有一個同年,曹于汴,現在是朝廷的右僉都御史,據聞是個什么都敢說的。”
“哼!不必擔心。這一屆進士入仕都快三十年了,最高的官職不過是個從三品,其座師又死得早。可以算是廢掉的一屆了。”
給自己打氣后,孔植又道:“這個說我們孔府劫掠民女是怎么回事?”
“少爺,估計此事說的是鑫雅閣的事兒。這鑫雅閣已經從曲阜開遍了山東各府,常年接待各地官員和富商,所以每年需要的姑娘數量很大。加之這些年因為朝廷賑災得力,流民災民越來越少,賣兒賣女的自然就更少。而且現在皇上雖說殺起人來毫不手軟,但是基本不牽連家人。罰入教坊司這種事情,自皇上出任監國開始就越來越少了。所以,一方面是我鑫雅閣不斷擴張,一方面是貨源減少。因此,這‘劫掠’二字或許重了些,但小的也跟少爺坦白說一聲,閣里的姑娘,大多都是強迫弄進來的。”
話說到這里就可以了:貨源問題不是孔植具體操辦,但是‘貨物’運進來之后,這位爺是最喜歡負責‘教育’的——畢竟這會才二十八歲,正是最喜歡這些事情的時候。至于說死人?孔植自己都知道,常有的事情啊。
“我們閣里可有逃出去的?”
“少爺,鑫雅閣現在開了十三家分店了,且不說逃出去的,就說那些頭牌,被各地恩客給贖身的也不少啊。”
“嗯”拉著下頜不算太多的胡須反復思考一陣后,孔植道:“你說,會不會是我孔家自己的幾個兄弟搞的這么一出?”
“少爺,這個,很有可能。畢竟,現在老爺的身體已經明顯的撐不住了。若是在這個時候,少爺身上有了官司”
“所以啊。”他站起身來:“孔七,你下去準備一下,兗州知府,一千銀元。那個王在晉,哼,三千銀元。讓他們把這事給我壓下去。告訴他們,我現在只是家里管事的之一,銀錢支取太多還是有些不便,等我順利襲爵后,必有厚報。”
“是,小的馬上就去辦。”
曲阜到濟南并不是很遠,所以過了兩三天后,王在晉就收到了孔七送來的一張三千兩的會票。
看著這張大額會票,王在晉一點動心的感覺都沒有,但是作為老官僚,誰還不是個影帝呢?
“呃,居然勞動孔公子如此慰勞,下官愧不敢當啊。”
“哪里,中丞為我山東數百萬百姓操持多年,只恨我們來得晚了。”
“哈哈哈,不晚,不晚。圣人后裔,無論何時都不晚。”
“那,上次傳票的事情?”
“哦,這個啊。哎呀,說起來,本官這里還有一張傳票。”
“啥!”
七月十五日,孔七返回曲阜后,連滾帶爬的去見了孔植。
“你說什么?那王在晉居然又給我發了一張傳票?”
“是啊,少爺。這張是有人狀告我們孔家強占良田,并且打死田主,奸污田主女兒后將其發入鑫雅閣的事情。”
“砰!”狠狠的一拍桌子,孔植跳了起來:“這個姓王的吃錯藥了?為什么始終糾纏著跟我過不去?”
“少爺。”孔七抬頭看了一眼,又迅速的低下頭去:“那個王在晉還說了,他手里關于少爺的狀紙起碼不下百張,若是少爺還是不肯去濟南,他每天都會發一張新的傳票過來。”
“嘩啦啦”屋子里的易碎物品被孔植打了個稀爛,其身邊的下人丫鬟們,都驚懼的看著這位平時雖然臉上始終笑嘻嘻,但是動起手來可謂心狠手辣的少爺,生怕這位少爺要把屋子里的誰打死出氣。
“哎”長嘆一聲后,孔七揮揮手,讓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
“少爺,這個時候我們要怎么辦?現在看來,應該不是家里其他幾位在給少爺使絆子。畢竟,能讓一省巡撫完全撕破臉皮的來對付我們,他們幾個還辦不到。”
“嗯?”作為能在孔府這么多男丁當中脫穎而出的人,孔植絕不是笨蛋——相反,他聰明得很。在孔七這么一提醒后,他馬上就反應了過來:“你是說,這是王在晉自己要針對我們孔家?可是這又是為什么呢?我孔家家大業大,出了點枯枝敗葉實屬正常。可是他為什么要揪著不放呢?真要做為民請命的青天?開什么玩笑,現在大明哪里還有青天?”
自言自語的說完這些話后,孔植突然一拍腦門:“孔七,趕緊去把最近三個月的燕京日報、金陵日報給我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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