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在沉重的呼吸聲中,一隊長長的隊伍,正沿著一道險要的山脊線吃力而又迅速的向前行進。
“與狼共舞,你還好吧?”
“老大,沒事兒,我撐得住。”
“別逞強,這里可是海拔四千米的安第斯山脈,可不比我們以前縱橫馳騁的潘帕斯草原。”
“呼不要緊的老大。累肯定是累的,但只要想到,這是在為我們印第安人自己的國家而奮斗,為了我們印第安人以后不再受西班牙人非人的折磨和殘酷的剝削。我就一點不覺得累了。”
“嘶”聽到多年來跟著自己到處打劫莊園的手下如此回答自己,張獻忠本就成了破風箱的雙肺忍不住又吸了一口涼氣。
要是換在以前,遇上這么艱苦的行軍,自己手下的這群名為義軍,實為馬匪的家伙早就叫苦連天了。可是現在,一個個雖然走得極為吃力,但卻都在勉力堅持。非止如此,這些以前只對金銀和女人才發光的雙眼,這會兒眼睛里閃爍的光芒,他有些看不懂了。
想到這里,他停下了自己的腳步,讓自己的隊伍從自己的身旁迅速穿過,過了好一會,終于等到了被四個由朱盛淼派來的,長期生活在安第斯高山區域的印第安戰士用擔架抬著的美洲義軍第四師政委,夏允彝。
“政委這會怎么樣?”
“還是,咳咳,呼,還是呼吸困難,全身乏力。哎,我們這些文人身子弱,讓師長見笑了。”
“哈哈哈,文武分工,各有所長嘛。額……”張獻忠在夏允彝面前難得的扭捏了起來:“這個,政委啊。”
“師長到底有什么想說的?”
“這個,感覺政委來了俺老張的隊伍,不,是皇上的美洲義軍第四師后,整個隊伍的情況有點不一樣了呢。”
“咳咳,呼”
看著想從擔架上起身的夏允彝,張獻忠趕緊的雙手伸出,將他按到了擔架上:“政委還是好好歇息吧。這已經是山頂了,待會我們就開始下山。下山后等政委身子好些了,俺老張再來請教您一些,呃,如何引導士兵思想的方法。”
“呵,原來,咳咳,如此。那好,等我們下山拿下克倫威爾的補給點后,再秉燭夜談。”
“一言為定!”
這是1637年的1月,正是南半球的夏季。安第斯山脈這會兒山頂的雪水大量融化,這個季節在安第斯山脈行軍,其實是相當危險的。
但是不這樣做不行啊,因為,在成功拿下利馬,以利馬城為核心,孫傳庭一手炮制了以蒂雅為女王的印加王國后。大明在美洲有了一桿號召全美印第安人的大旗的同時,也徹底結束了游擊戰,給對方豎起了一個固定的靶子。
在21世紀,利馬是秘魯的首都。以利馬為核心的秘魯國,其地理上基本可以分為三塊。
最西側,靠近太平洋的沿海一帶,是間斷而狹長的沿海平原、丘陵,這一代是后世秘魯主要的農業區。往東,國土的中間部分,是高聳入云的安第斯山脈。再往東,則是亞馬遜雨林的西側邊緣地帶。
眾所周知,貴金屬一般都是地殼造山運動或者火山噴發時從地底升到地表上來的。所以,金屬礦往往和‘山’結合在一起。
美洲,說起來盛產金銀,但實際上九成以上的產量,都是來自于安第斯山脈。而安第斯山脈的最大富礦,就是在利馬附近的山區里。在這個17世紀,利馬附近的礦場,是西班牙美洲殖民地最大的白銀與黃銅出產地——即便是到了21世紀,秘魯仍然是世界第一白銀出口大國和第二大銅礦出口國。
所以,孫傳庭來了美洲大半年后才選擇在利馬揚旗,這事先的工作還是做得極為細致的。
選擇利馬,一是這里農業、漁業出產足夠多,可以養活很多兵。二是地理位置極佳,在這個時代,不管是穿越亞馬遜雨林,還是翻越安第斯山脈,都是非常要命的事情。可以說,只要制海權在手上,利馬就不會受到敵人太大規模的進攻:地理條件限制了敵人的后勤運輸,自然就限制了入侵敵人的規模。這第三嘛,當然是因為這里的白銀和黃銅產出足夠大,大到西班牙丟不起!大到西班牙明知此時制海權不在手上困難極多,卻仍然要迫不及待的派出主力部隊從陸路前來攻打。
在去年的五月,拉伊蒙多和克倫威爾先后接到利馬陷落的消息后都覺得十分牙疼:只要本方海軍沒有面對大明海軍戰而勝之的實力,那從陸上靠著士兵的雙腳走到利馬是非常痛苦的。
但,再牙疼也得集中兵力慢慢靠過去:還是那句話,那地方每年單是為西班牙提供的白銀就高達15萬公斤以上。用來鑄造成每枚含銀量25克左右的雙柱,起碼是600萬枚:這不是簡單的600萬元財政收入,它是新增量,投入市場后,以今日歐盟經濟的規模,起碼可以撬動近一億的市場流通資金!
所以,利馬及其周邊礦場,必須盡快拿回來!
1636年的6月,兩人在里約熱內盧會晤后就商定:北方的拉伊蒙多率軍先挺進到基多(后世厄瓜多爾的首都),然后沿著太平洋海岸線向南逼近利馬。而克倫威爾的南方軍團則是需要橫穿整個南美大陸,然后翻越安第斯山脈,之后在利馬附近與拉伊蒙多會師。
雖然就路程看起來,克倫威爾的路線要比拉伊蒙多長很多。但實際上得益于南美洲發達的水系,克倫威爾的后勤補給線比拉伊蒙多要輕松多了:也就是翻越安第斯山脈比較麻煩一些。
兩人聚集起來的部隊加在一起超過了十萬:這里面,約莫有四萬七千多人是來自歐洲(蒂雅在美洲起事后,菲利普先后派了兩個兩個批次的援軍,第一批次是四萬以原歐洲雇傭兵為主組建的兩個師,第二批次是西班牙最精銳的近衛二師一萬五千人。六七年下來,經過多次戰損后,這三個師也先后損失了七千多人)。
除此之外,剩下的五萬多人,就是西班牙在美洲大陸召集當地人組建的部隊了:有歐印混血兒,也有印第安人,也有黑奴。和前面的四萬多人比起來,這批部隊雖說都有西班牙人出任軍官,裝備什么的也還可以。但毫無疑問,不管是戰斗力、戰斗意志以及忠誠度啥的,都遠遠比不上歐洲本土派來的部隊。
而在孫傳庭這邊嘛。本來呢,所謂印第安人,不過是西班牙人對南北美洲大陸土著居民的統稱。實際上這塊大陸上的土著,起碼操著兩千種以上的語言,彼此之間都不認為其他族是自己的同族。
但是西班牙殖民美洲這一百多年,對當地人殺的太多,壓榨得太狠。以至于諸多的本地土著漸漸的有了統一的認同感!當大明在這里堅持了十余年的游擊戰,使得整個中南美洲的印第安人看到西班牙人也不是無敵的后,他們心里的想法慢慢的就有了改變。
所以,當印加王國的旗幟再一次飄揚起來后,整個美洲大陸,聽到這個消息的印第安人在情感上都有了明顯的變化。然后就是:拉伊蒙多和克倫威爾的調動,根本就瞞不了孫傳庭。
針對對方東、北兩路對進的策略,孫傳庭的部署是:李自成的第三師在北線依靠狹長的地形進行節次抵抗。本方的第一師(大明正規軍)和第四師集中優勢兵力,力爭吃掉克倫威爾的這支軍隊,然后再主力回轉,吃掉拉伊蒙多。
具體到這兩個師的任務來說,孫傳庭親領的第一師負責在安第斯的各個山口正面硬抗克倫威爾的主力。而張獻忠的第四師則是要反向翻越安第斯山脈,在亞馬遜雨林區找到并摧毀克倫威爾的后勤補給線。
“呼,老大,不,師長,前方我們的斥候碰到了雨林里的查瓦特族人,據他們說,克倫威爾的補給營地就在距離我們不到十公里的山下一個背風處。”
“查瓦特族?”張獻忠皺了皺眉:“以前老子沒接觸過啊,他們操的什么語言?怎么溝通的?”
“師長,這是活躍于安第斯山脈東側和雨林西端的一個漁獵民族,他們以前也有不少族人參加了蒂雅陛下直轄的第二師。他們用的是本族語,我們是通過朱盛淼師長派到我們師的向導與之溝通的。”
“原來如此,這樣我就放心一些了。那,傳令下去,讓‘拋出巨石’率領一個連前出打探。注意在不驚擾對方的前提下盡量貼近觀察,若是對面只是一個小營地,那我們就要想辦法全殲,若是沒有全殲的把握我們就繞開。老子不想因為一條小魚就暴露了整支大軍的行蹤。”
“好嘞!”
過了約莫一個多小時,斥候回來了:“老大,我們去摸了那個據點。據點范圍很大,里面做飯的煙霧也很多。據查瓦特族的人介紹說,這群白皮是一個多月前來到這里的。當時來了起碼好幾萬人。但是在十二天前,超過一半的白皮從這里離開,向西走了。”
“嗯,這大概就是我們前些日子在對面的山脊上看到的那隊人馬了。雖說那天他們也看到我們了,但自那天開始我們就冒著高原反應的危險展開了強行軍,所以我們到了,他們還沒有趕回來?”
“老大,應該是這樣的。”
“好,既然如此,咱們就干這一票。傳令下去,一團二團守住后路,三到九團展開,老規矩,圍起來,反向偵查確認安全后,全線進攻。”
“好嘞!”
就在張獻忠開始排兵布陣的時候,在山下這個巨大的營地里,下巴一顆大肉痣的克倫威爾正好整以暇的坐在營地的主帳內品著一杯葡萄酒。在他的面前,匍匐著一位年邁的印第安長老。
“閣下,我的勇士已經按照您的要求,把義軍,不,把叛軍引到了這里。請您遵守您的承諾,放了我族的老弱婦孺。”
“哈哈哈,尊敬的查瓦特族族長,請您放心,我說話一向是算數的。嗯,這是釋放你族人的手令。我現在交給您,您拿著這個手令,去這里東南二十公里處,您的部族以前過冬的營地里交給那里我的軍官就可以了。”
“感謝您的仁慈。”
“哎呀,族長啊,其實我們歐洲人不是你們想象的那么窮兇極惡啊,我們還是講道理的。請您回到部族后告訴您的族人,不要給那些來自遙遠太平洋西岸的中國人賣命,那是非常危險的。因為,按照拉伊蒙多總督的新命令,凡是給中國人賣命被我們發現的,我們將屠滅整個部族。而相反,為我們西班牙人做事,我們將給予你們豐厚的報酬。”
“是,我會讓我的族人從義軍,不,從叛軍那里退出的。”
還是義軍?看來,這次收心又失敗了啊。看著查瓦特族長佝僂的身軀慢慢退出主帳。克倫威爾無奈的搖搖頭:帝國在美洲的統治,真的有點危險了呢。
手里的紅酒輕輕的抖了抖,一口將杯中血紅色的酒液一飲而盡后。長著一顆大肉痣的嘴角又冷冷的微笑起來:不要緊,有我克倫威爾在,那些黃皮猴子很快就會發現,在美洲這塊我們白人統治的大陸上。他們要么老實的做個奴隸,要么就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