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的一下收起單筒望遠鏡,錦衣衛總旗朱宏轉頭道:“師父,我們可能遇上麻煩了。”
“嗯?”沉穩的男中音響起:“前面有建奴攔路?”
“是,弟子剛才粗略看了一下,前面的小山丘后面,起碼不下十五人。”
“哼!沒想到建奴的主力跑了,居然還留下這么多夜不收。”
對話的兩人,一個是從朱由棟搬到興華宮起就被劃撥過來負責護衛太孫的錦衣衛朱宏。此人的祖上乃是軍烈,后來被賜予朱姓,世代在錦衣衛中任職。
另一個當然是大明此時個人武力最強的武術家,程宗猷。
所謂“學成文物藝,貨與帝王家”,這一點,對于學武之人來說,其愿望更加強烈。兩年多前袁可立找到程宗猷的時候,他二話不說就護衛著袁可立一路南下。
到了南京,朱由棟理所當然的邀請他加入錦衣衛并做自己的私人保鏢,然后橫海衛復建,又讓他做了該衛的總教官。一時之間,也算是人盡其才。
本次北上,按照朱由棟的意思,是讓程宗猷繼續在自己的身邊,結果他主動提出:殿下,臣練了這么多年,還沒上過真正的戰場呢。好武藝,到底還是只能在生死搏殺的時候才能全力發揮出來。所以,你還是讓我去做斥候吧。
作為穿越者,朱由棟是高度重視情報工作以及反間諜工作的。他知道努爾哈赤在遼東布局多年,自己進了遼東,恐怕不管怎樣進行情報遮蔽,都很難讓努爾哈赤變成瞎子。但無論如何,他不想自己在遼東是個瞎子。所以,組建一支精干而且強力的斥候隊,本身就在他的計劃之中。既然程宗猷有如此要求,他就撥了五十名錦衣衛,并從遼東軍中找李如柏要了長期做夜不收的精銳一百人,統一交給程宗猷帶領。
從山海關出發,程宗猷的斥候隊就始終是走在最前面,發現、擊殺了不少建州的細作。現在,當朱由棟的隊伍抵達沈陽后,他的斥候隊自然要前出到撫順來偵查。
20日夜間,程宗猷親領的一支十人小隊抵達撫順,親眼目睹了建州女真大隊從撫順的撤出,雖說看著原來撫順城內的漢人被串綁著雙手,拉成長長的一串,在皮鞭和刀槍的催促下被迫向東行進令人極為悲憤。但大家深知自身的任務所在,還是咬牙忍了下來。
21日清晨,在城外的雪地挨了一夜凍的小隊進入城內,發現整個城內除了到處貼著的所謂七大恨以外,已經是空無一人。于是程宗猷等人就撕下來一些告貼,然后準備撤回沈陽。
結果就在出城后不久,視力最好,負責整支隊伍瞭望工作的朱宏就發現了遠處小山丘上埋伏的女真部隊。
這當然是努爾哈赤留下來的:英明汗是相當重視情報工作的,大軍可以撤走,但是必須留下眼睛盯著對方。所以,這一次,女真這邊一共是留下了五支斥候隊,合計一百余人。
“全隊暗地警戒,手銃上膛,偽裝成我們沒有發現他們的樣子,快速前進。”
“是!”
就在程宗猷率隊往西走了大約四百多米后,潛伏在山丘后側的女真斥候隊也發現了大明的斥候隊。
“衛齊額真,南蠻子們過來了。”
“哼!總算是讓我等到了。我就說這些南蠻子肯定會抵近撫順進行打探嘛,可笑額吉特他們居然不信,竟往西邊走了。哎,不枉我們在這里守了大半宿,終于可以給死在遼西的兄弟們報仇了。弓箭準備。”
就在雙方的距離拉近到不足三百米的時候,衛齊剛剛起身,準備喊出齊射口令的時候,只聽見“砰”的一聲,他的額頭就迅速的出現了一個小洞,然后這身高一米八的漢子,就一下子倒栽到了地上。
“額真?”
“兄弟們,跟我殺上去。”
“威武!”
隨著程宗猷的帶頭沖鋒,其他九名錦衣衛也跟著向前沖鋒。女真這邊的其他斥候,在短暫的慌亂后,也紛紛的站了起來,準備先將手里的弓箭射出去,然后再抽刀近身肉搏。
結果對方迎接他們的,只有不斷的“呯,呯呯”。
待得錦衣衛們把手里輪轉手銃的彈藥打光后,這一群女真斥候能夠站著的只剩下了三個人。
然后,錦衣衛們才把手銃往腰帶上一插,再抽出了大名鼎鼎的繡春刀。
不過在他們沖上山丘峰線的過程中,卻只看見程宗猷左右騰挪,繡春刀翻滾,還沒等眾人抵近,程宗猷便已經將這三個女真斥候給全部斬殺了。
“師父果然厲害!”
“呵呵呵,今日才算是把一身所學徹底釋放了出來。”一陣舒暢的程宗猷說完這話臉色一緊:“諸位,五人清理手銃里的彈藥殘渣,五人切首級。弄好了之后,我們迅速撤退。”
“是!”
“大金覆育列國英明汗告于皇天后土曰:我之祖父,未嘗損明邊一草寸土,明無端起釁邊陲,害我祖父,此恨一也……我國素順,并不曾稍倪不軌,忽遣都司蕭伯芝,蟒衣玉帶,大作威福,穢言惡語,百般欺辱,毒不堪受。所謂惱恨者七也……欺凌實甚,情所難堪,因此七恨之故,是以征之。”
1611年12月22日夜,程宗猷率領一隊錦衣衛返回沈陽,帶來了他們從撫順空城中揭下來的“七大恨”。
朱由棟于是在第二天,召集眾將集會,共賞奇文。
這篇文章從頭到尾的意思其實就一個:我們對大明無比的謙卑和恭順,但是大明卻不斷的欺負我們、羞辱我們。所以我們忍無可忍,只有起兵攻打大明。
這種格調,都不能叫檄文啊。所以,他理所當然的遭到了大明文武的嘲笑。
“嘿,到底是蠻夷,這努爾哈赤還沒死呢,就先把自己的謚號想好了。”
“哈哈哈哈,這個倒是小事。不過蕭都司,你看,七大恨里,我們在座眾人,就你一個有名有姓,了不得啊,了不得。”
“嘿嘿嘿,末將不這么做,諸位怎么知道建奴的狼子野心呢?哎,能夠借著這篇文章名垂青史,我老蕭真的是賺到了。”
在眾人一陣哄笑后,朱由棟敲了敲桌子:“諸位,下面有幾件事情跟大家通報一下。”
“請殿下示下。”
“其一,各部現在暫時停止前進,駐扎在沈陽。何時開拔,等候孤的命令。屯駐期間,每日只要不是天降大雪,都得給孤輪流出操。稍后袁先生會把守城、警衛、出操的輪值表下發給大家,請諸位按照次序依次進行。”
“是,我等領命。”
“其二,各部要嚴格執行情報遮蔽,要高度警惕建奴探子的滲入,糧庫、彈藥庫等地要安排重兵多重把守。除了我錦衣衛和斥候隊外,凡是敢東出沈陽的,不管是那一族人,一律格殺勿論!孤的程師傅從撫順撤回來的時候,一路上雖說連破三隊女真斥候而自身僅陣亡一人,但這充分說明,建奴的探子極為猖獗,孤可不想聽到什么糧庫被燒,彈藥庫被引爆,食物被下毒之類的報告。萬一哪位將軍負責的地方出了簍子,說不得,孤又要殺人了。”
“謹遵殿下教令。”
“其三,軍官交流。各部游擊或者千戶以下的軍官,少量的互換崗位,熟悉其他軍鎮的士兵。交流表稍后也是袁先生負責發放。
其四,各軍鎮都司,各衛所小旗以上軍官,全部要在胸前注明自己的官職,嗯,我軍中大多數士兵不識字,孤用條杠和五星進行標識。各部要在這段時間,讓麾下的士兵們全部記住這些標識所代表的軍官等級。不久后的大戰,肯定是多軍鎮協同作戰,萬一編制亂了或者軍官陣亡了,其他士兵就以現場官職最高的軍官為首,臨時編制在一起繼續作戰。
其五,全軍練習聽音辯令和識旗從令。孤的袁先生和熊先生根據我大明以前各軍鎮的傳令系統,重新整理出了一套傳令方法。全軍上下最近這兩個月最最緊要的就是要搞清楚這套方法。還是那句話,接下來的大會戰,戰場規模肯定極大,沒有誰能全盤掌控。若是全軍不能統一號令,我軍將遭遇極大的困難。”
“殿下考慮周全,我等拜服。”
“嗯。”朱由棟站起身來,目光炯炯的看著麾下諸多大將道:“諸位,大家在山海關一路行來,行軍路上暴露出來的問題,各位身為名將,都是非常清楚的。不把這些問題解決就直接上戰場,即便能夠勝利,那也只是慘勝。所以,我軍先要在這沈陽屯駐一段時間,屯駐期間,這糧餉你們完全不用擔心,孤的興華宮便是按照前幾日的標準再養這支大軍一年都不是問題。而那努爾哈赤……”說到這里朱由棟的臉色變為嘲諷:“建奴的所謂八旗,乃是寓兵于民的制度。雖說這大冬天的也沒法下地耕種,但在這冬天里,上山打獵,修補房屋什么的,建奴的各個家里,也是需要壯勞力的。而現在,建奴全族的壯勞力卻被迫集中起來枕戈待旦……所以,努爾哈赤要么忍耐不住攻過來,要么忍到我們去打他!但無論如何,這個冬天,他都不會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