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布利多和納爾遜眼神在空中交匯,又很快分開,納爾遜不知道鄧布利多有沒有看到他,因為此刻的鄧布利多沒戴眼鏡,而是選擇將他那雙閃爍著的、似乎能夠看透人心的藍眼睛顯露出來。
納爾遜揉揉眼睛,忽然發現中央的高背椅和第一層的陪審席上忽然坐滿了人。
那位令全場安靜下來的銀袍老巫師走到威森加摩最中央也是最上首的座位上,正對鄧布利多,他低下頭查看卷宗,滿頭銀絲垂落下來,和銀色的巫師袍連成一片,成為黃昏的法庭中唯一發亮的光源。
不一會兒,他抬起頭,像一只不怒自威的老獅子。
“阿不思·珀西瓦爾·伍爾弗里克·布賴恩·鄧布利多,是本人嗎?”在魔咒的加持下,他的聲音回蕩在整片森林。
他身邊的書記員小跑著去往陪審席,納爾遜定睛一看,正是阿不思的弟弟阿不福斯·鄧布利多,不一會兒他小跑回來,附耳對著老巫師說了什么。
他點點頭,拿起手邊的法槌,輕輕地敲擊了一下,清越的響聲回蕩在場館內。
“阿不思·鄧布利多,我是關于你殺害麻瓜亞歷克斯·卡布斯塔一案的主審法官歐內斯特·沙菲克,你準備好接受審判了嗎?”
“我準備好了。”鄧布利多挺直腰板站在演講桌前,他的聲音沒有受到魔法增幅,卻因為獨特的建筑結構和觀眾席上鴉雀無聲的環境而足以傳到任何一位觀眾的耳邊,仿佛他不是來受審的,而是來演說的。
“很好,”沙菲克法官敲擊法槌,“我宣布,威森加摩審判阿不思·鄧布利多涉嫌殺害麻瓜一案正式開庭。”
鄧布利多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只有下巴上雜亂的胡須才能隱約看到一絲他的憔悴。
“阿不思·鄧布利多,你是否需要法律援助?”
“我不需要。”
“好的,首先,關于九月十一日,你向英國魔法部自首,供述自己殺害麻瓜亞歷克斯·卡布斯塔的情況,是否屬實?”
“屬實。”
觀眾席上一片嘩然。
“肅靜!”沙菲克法官敲擊法槌,整個會場又馬上安靜下來,他接著問道,“是否存在脅迫、利誘或者奪魂咒的情況?”
“不存在,”鄧布利多搖搖頭,“就是我本人殺死了那名麻瓜,你們可以派出專員用閃回咒檢查我的魔杖,它存在近日使用殺戮咒的記錄。”
觀眾席上的響動更大了,納爾遜身邊的那位女士不顧形象地張大嘴巴,所有人都被鄧布利多親口承認的真相震驚到了,人們難以想象大名鼎鼎的、充滿仁慈的、偉大的鄧布利多竟然會對麻瓜痛下殺手。
“休庭!”沙菲克法官再次敲槌,隨即行色匆匆地走下席位,跟著助手檢查魔杖去了。
觀眾席上再次喧嘩起來,這次的嘈雜愈演愈烈,甚至演化成了異常鬧劇,更有群情激憤的觀眾掏出魔杖向鄧布利多射擊,但都被審判席的屏障擋了下來,看到魔咒無效,有些人甚至弄來石塊、番茄、臭蛋,向審判席投擲。維護秩序的傲羅們不得不圍起來支起鐵甲咒,而辱罵的言語和惡毒的詛咒甚至激憤的情緒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被那些防護咒擋下,只一個瞬間,鄧布利多就幾乎陷入了舉世皆敵的境地。
“他們怎么突然這么熱愛麻瓜了?”湯姆自嘲地笑笑,附在納爾遜耳邊小聲開口,“以前可沒見過他們為了一條麻瓜的賤命。”
“他們只是宣泄而已,如果鄧布利多沒有站在那里,他們當然不敢這樣。”納爾遜搖搖頭,“但是只要他們人數夠多,并且站在道德的高地,站在更加強大的位置上,他們甚至敢辱罵梅林。”
“小丑抱團罷了。”湯姆嗤之以鼻。
“只是因為這次死的是個麻瓜,”納爾遜也笑了,“如果死的是一只神奇動物,比如鷹頭馬身有翼獸,比如一只護樹羅鍋,他們也會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抨擊兇手的——甚至有些人并沒有什么態度,更別說什么立場、什么態度,他們只是聽見周圍的人在抨擊,于是他們也跟著抨擊,周圍人贊美,他們也跟著贊美。”
“嗯。”湯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們真讓我感到惡心。”
“況且能把鄧布利多這樣的人拉下水他們一輩子都未必又這樣的機會。”他又點點頭,“雖然沒本事從臭水溝里爬出來,但是往天上吐兩口唾沫的本事還是有的。”
湯姆這里并沒有壓低聲音,這些話語被周圍看熱鬧的觀眾聽了個明白,等到湯姆抬起頭,卻發現這些人只敢對他怒目相向,絲毫不肯有一丁點兒交流,他們怕那樣顯得自己更愚蠢了,湯姆再次點點頭,他愈發覺得這些巫師中平凡的大多數都是紙老虎而已,即使自己也能輕易操控他們的思想、玩弄他們的行為。
“他們真讓我感到惡心。”他再次重復道,然后望望四周,又得意地挑起了嘴唇。
不一會兒,沙菲克法官回到主座上,長嘆一口氣,搖搖頭,在維護好秩序后緩緩開口:“已經完成了對魔杖的閃回咒檢驗,近日施展殺戮咒事實確鑿,接下來的案情由你自己陳述吧。”
“好的。”鄧布利多舉起活動自如的雙手,以一種戴著鐐銬的姿態理了理領口,然后開口說道,“九月二日,我返回倫敦處理一些私事,然后在第二天遭遇了那名麻瓜。”
“九月三日,我在倫敦西城一間名為‘特洛卡的酒吧’的酒館內殺死了他,這是我完全出自主觀故意的決定,”鄧布利多搖搖頭,“在兩天前,德國的麻瓜政權向波蘭發動戰爭,在極短時間內,波蘭的麻瓜政權就喪失了他們的祖國,而我殺死的那名麻瓜在聽到消息的當天就出于一種極度匪夷所思的緣由,即他是一名愛國者,要為祖國向德國人報仇——然后以一種極端殘忍的方式殺害了另一名麻瓜,而那名被害的麻瓜,僅僅因為他是德國人,所以就在大街上慘遭殺害。”
“更可怖的是,在他的心中毫無悔改,他本身是個十惡不赦之人,犯下過諸多惡行,但是最起碼他會懺悔,會在面對自己信仰的神明時反思許多年前偷竊的罪行,但是在他心中只有麻木,殺死一個無辜的路人對他來說毫無罪惡感可言,即使他并不知道他屠刀所指的究竟是一位圣人還是一個惡鬼,只要他是德國人就好了。”
鄧布利多說完這番話,全場都陷入了一段長久的沉默中,觀眾們為世界上還有這樣匪夷所思的人而感到后怕。
“所以當我得知這一切的時候,我殺死了他。”鄧布利多點點頭,說道,“我實在無法忍受這樣的人茍活于世,甚至可能因為麻瓜警察的疏忽和麻瓜法律的仁慈而讓他逍遙法外,于是我結果了他。”
全場的觀眾都安靜地坐在原地,甚至還有人為鄧布利多的行為鼓起了掌。
“我完全有能力無聲無息地殺了他,或者在我一時沖動殺死他以后藏起他的尸體,但我沒有,我認為我是沒有審判一個人并執行判決的權力的,所以我做完這一切以后選擇自首。”他忽然抬起頭,望向南邊的站臺,大聲說道,“我想讓你們明白,即使是阿不思·鄧布利多也會犯這樣那樣的錯誤,這些錯誤可能會很嚴重,但人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完全控制自己、控制自己的情緒的。”
“自首是我的選擇,我愿意為自己的錯誤承擔苦果,而不是把它偷偷咽下。”他的眼睛仿佛發起光來,擲地有聲,“我只希望你們,些無辜的人,尤其在這樣特殊的時期,更要正視自己,這個世界是公正的!”
“永遠不要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阿不思·珀西瓦爾·伍爾弗里克·布賴恩·鄧布利多!”沙菲克法官語氣不悅地喊著鄧布利多的全名,用力敲著法槌,質問道,“你最后的發言和案情有關嗎?”
“有關系。”鄧布利多挺直腰桿站在演講桌前,觀眾席上的嘈雜聲更大了。
“肅靜!肅靜!”沙菲克法官不停敲著法槌,大喊道,“下面宣讀威森加摩的宣判詞:”
“走吧,沒意思。”納爾遜站起身來,惹得身后被擋住的人滿臉不快,“不想看了。”
“啊?”湯姆抬起頭,跟上他出了場館,沙菲克法官宣判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阿不思·珀西瓦爾·伍爾弗里克·布賴恩·鄧布利多,霍格沃茲魔法學校變形術教授,梅林爵士團二級徽章持有者……”
“怎么了,納爾?”湯姆跟上來問道。
“沒什么,”納爾遜撇撇嘴,“感覺威森加摩的宣判真沒意思。”
“……殺戮行為……違法……不可饒恕咒……影響惡劣……”
“確實,”湯姆點點頭,又望向前方森林的邊緣,“你看那個人,像不像學姐?”
“……收回徽章……停止任教……承認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