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奇部長。”
納爾遜和湯姆微微欠身,向這位代表了巫師最高權力的人行禮。
“太開心了,太開心了,看到你們,我就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時候,那時候我也和你們一樣在霍格沃茲讀書,只可惜物是人非,現在的校長都已經是鄧布利多教授了,”里奇扶著兩人的肩膀,把他們向辦公室引去,“抱歉抱歉,我這人就是這樣,總喜歡回憶往昔。”
可他依舊年輕,但卻沾染了那些年邁老朽的家伙們身上獨有的毛病。
納爾遜實在難以將眼前的諾比·里奇同幾年前那個敢于公開彈劾時任部長的那位充滿朝氣的無名小卒聯系到一起,盡管他的面容依舊年輕,但大腹便便的體態和仰著下巴走八字步的步態卻已經和那些掌握權力的人一樣了,但權力落到他的身上卻透出了一股違和感,在沙菲克法官不在場時,他的眼睛總是在東張西望,沒個落腳點,就像偷了父親衣服穿的小男孩。
納爾遜甚至覺得自己的耳邊飛滿了傳說中的騷擾虻,里奇那不加掩飾的心情正宣泄著向空中涌出,在這個幾乎人人愚昧的年代,他之前一番操作的愚蠢堪稱特立獨行、鶴立雞群,蠢出了新高度,結合上一任部長的水平,讓納爾遜不得不懷疑,魔法部任命部長最重要的要求是否是足夠蠢。
但印象中的諾比·里奇似乎并非愚蠢之人,相反,在克拉科夫最開始的那幾年,工作態度尚可的納爾遜還經常翻閱紐蒙迦德派發給各地駐點的內參文件,在文件中,諾比·里奇無疑是最需要注意的幾位巫師領導人之一。
背靠沙菲克家族,得到威森加摩支持的諾比·里奇一改前任部長治下冗官冗兵的英國魔法部,制定了不少即便在納爾遜看來都堪稱優秀的政策,作為有史以來第一位麻瓜出身的魔法部長,他向麻瓜出身的巫師廣開方便之門,一時間為魔法部吸引了許多因血統而懷才不遇的優秀巫師,不光為頹敗的巫師界注入了活力,也令銷聲匿跡許久,被公認為“腐朽之中的腐朽”的英國魔法部在國際事件上活躍起來,在最初的兩年,這位年輕得有些過分的部長憑借自己的本事很快獲得了大家的認可。
即便到納爾遜完全喪失工作態度、心系霍格沃茲、從紐蒙迦德開溜的時候,內參文件中對諾比·里奇此人還是十分重視。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半年功夫,他突然就變成了這樣,簡直像換了個人一樣,這種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原因納爾遜至今都沒有想明白,盡管這半年時間他不是在阿爾巴尼亞就是在霍格沃茲,消息閉塞,但這實在是太快了,比變心還要快。
盡管心思已經飄到外太空,納爾遜還是維持出陽光的笑容,和湯姆在一句句“您還不老呢”、“您是霍格沃茲的學弟學妹們學習的榜樣”這樣的恭維中走進了部長辦公室。
剛一打開門,堪比強化照明咒的強光就剝奪了納爾遜的視覺。
他抬起手擋住眼睛,應接不暇的快門聲便傳入他的耳中,他感覺到諾比摟住自己肩膀的手更用力了,只好抬起手,向著白茫茫的前方微笑著揮手。
“很棒,小伙子。”里奇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就是這樣,即便我們眼前空無一物,也要裝作前路坦途。”
“哈哈哈,歡迎各位光臨三強爭霸賽獎金發放儀式的現場,”里奇郎聲說道,“沒想到大家對三強爭霸賽這么關心,但是大家也知道,我們最近麻煩纏身,所以只好一切從簡了。”
納爾遜即便因一時被晃花了眼而看不清,也能從里奇抑揚頓挫的語調中想象出一位長著三十歲的臉,挺著四十歲的肚子,一副五十歲的做派,努力讓自己顯得像六十歲一樣德高望重的模樣。
“部長帶頭勤儉,是英國的幸運啊!”
“就是就是!”
“部長大人對我們的勇士真的很重視呢!”
“就是就是!”
納爾遜眨了眨眼睛,鎂光燈的沖擊終于消散了,他看到了擠滿了半間辦公室的記者,和兩個站在辦公桌旁的傲羅,除了那個不停“就是就是”的人以外,這里的所有記者應當都是里奇事先安排好的。
他樂呵呵地摟著兩人走到記者前,先是不停地擺姿勢讓他們拍個夠,一邊大聲說道,“不過放心,盡管儀式簡陋,但對于勇士的獎勵我們一定是不會少的。”
又是一陣滿是水分的夸贊,里奇將納爾遜和湯姆安排到記者前方的兩張木椅上坐好,將身上的褶皺捋平,坐回了辦公桌后,兩手一插,和麻瓜的那位首相就差一根雪茄,開始了正式的高談闊論。
起初湯姆還有些聽的興致,但當他意識到里奇只是把明天的頭版頭條朗誦出來后,便馬上變得昏昏欲睡起來。
納爾遜見里奇笑著沖自己點了點頭,還以為是在暗示自己抓緊時間去睡覺,反正背對著記者,他們也不一定能看得出來。
“威爾特寧大人。”
就在納爾遜剛準備閉上眼睛時,一顆頭忽然像個鬼似的從他的身后伸了出來,幽幽地說道,“好久不見。”
這個聲音聽起來熟悉又陌生,他認真地回想片刻,回憶如同潘多拉魔盒的鑰匙,打開了納爾遜記憶深處不愿回想的痛苦經歷。
“大人,這是今天的建造情況,您需要親自簽字……”
“大人,第三組在挖地基的時候多挖了三十英尺,我認為這會影響到您設計的最終效果……”
“大人,您今天宣布釋放的麻瓜又被那群麻瓜抓了回去,這件事情本應是第五組負責的……”
不變的語調、無聊的內容、刻板到令人窒息的態度,這熟悉的匯報工作的內容如穿腦魔音般向納爾遜襲來,他的靈魂似乎被抓回了克拉科夫地下室中最深的保險庫內,那一摞摞關于企鵝的報告向迷宮一般將自己圍繞——如果一個人的自傳可以用一百頁紙輕描淡寫地總結完,那么企鵝差不多已經為世界上的每一只企鵝著過書、立過傳,不光如此,還有前傳、后轉、起源、超凡企鵝、逆轉未來等等一系列作品——而那些報告,它們正在坍塌,把自己埋在中央,壓得喘不過氣來。
納爾遜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他驚訝地轉過頭,看到了身后舉著相機的年輕人,他的相機上掛了一個可愛的企鵝掛飾,但卻讓納爾遜不寒而栗。
更可怕的是,即便納爾遜做出了如此之大的動作,這間辦公室中的所有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他,不論是正在辦公桌后高談闊論的諾比·里奇、企鵝周圍舉著相機的記者,甚至還有坐在納爾遜身邊的湯姆,他們都沒有差距到。
納爾遜四處張望,想要找到格林德沃究竟藏在哪個柜子里面,這種程度的干擾感知鮮有人能做到,他一下子就想起了格林德沃在三強爭霸賽舞會上使用過的魔法,哪怕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是魔法草包,但湯姆也不會被輕易欺騙,除非是格林德沃本人在這兒。
納爾遜甚至看了看自己的凳子地下,希望能找到一個側臥在那里的格林德沃。
“大人,您不用找了,”企鵝語氣謙卑地說道,“我太希望找一個機會和您聊聊了,他們是聽不到我們的談話的。”
“是你?”納爾遜挑起眉毛,開始正視這個在克拉科夫一直折磨自己的男人,“你什么時候這么……厲害了?”
“多虧了大人您的恩賜。”企鵝的音調上揚,聲音中帶上了一絲狂熱。
“我教過你魔法嗎?我怎么不記得。”
“您總是這樣,默默地付出,不期望回報,”企鵝扶住了納爾遜的椅背,微笑著說道,“您送我去南極,不就是為了教導我嗎?”
“盡管愚笨不堪的我還沒有理解您對魔法和情感的關系所提出的理論,但我認識到了,當一個人有了目標的時候,他便會無限強大,”企鵝將手從椅背上拿開,他竟繞過了記者同行們,攥起拳頭,走到了納爾遜面前,將右手握拳緊貼胸口,在納爾遜正前方深鞠一躬,“大人,您賜給了我我想要的東西,任何人未曾踏足的領域,當真正開始研究的時候,我發現我對魔法、對神奇動物、對地理、對氣象、對海洋、對一切都一無所知,但這些對我而言異常困難的知識,在我擁有了興趣后卻變得那么簡單,大人,您真正掌握了讓人強大的力量,盡管這對于您而言,不值一提。”
“我這么說過嗎?”納爾遜被眼前這個神神叨叨的家伙驚到了,他其實已經察覺到了一些企鵝在精神方面的偏執,但他總是偷聽一些不該聽的東西,于是出于保護自己也保護他的目的,將企鵝送到了南極,盡管考慮過與世隔絕的環境會不會傷害他的心理,但納爾遜沒想到企鵝竟惡化得這么快,他抬起頭,問道,“對了,你不是應該在南極洲嗎?”
“大人,托您的福,我回來了。”
“回來?”納爾遜咋舌,“回來的話不應該是回克拉科夫嗎?或者紐蒙迦德。”
“那里只是我的旅途,或者住所,我之前習慣了侍奉您,自然要回到您的身邊,不是么?”
“大人,我感受到了您對我的考驗,”企鵝忽然抬起頭,目光灼灼地說道,“您對我的表現還滿意嗎?”
“表現?”納爾遜心頭一緊。
但他很快調整過來,拿出了那副企鵝最熟悉的在克拉科夫肆無忌憚的態度,用扶手上的胳膊支著頭,斜靠在椅背上,輕聲說道,“講講,你有什么表現。”
“大人,我看到了您和格林德沃大人的計劃,向巫師展示麻瓜的惡意與他們掌握的力量,警醒他們,”企鵝興奮地說道,“但這還不夠,為了所謂穩定的生活,他們寧愿主動忘掉自己看到的一切,那些口號喊了幾天也就乏了。”
“所以你干了什么?”
“我激發了那群游行的草包心里的憤怒,”企鵝低下頭,沉聲說道,“您時常教導我們:‘愚蠢的人存在的意義就是被聰明人玩弄,但我們不一樣,我們要引導他們,他們終究會知道智慧的珍貴’,所以盡管他們愚蠢到不值一提,但我仍愿意把大人您的指引帶給他們。”
“我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
“在克拉科夫,大人,在中樞建成的三個月前,您第十四次放走被那些麻瓜軍隊抓住的戰俘時說過的話。”
納爾遜仔細回想,即便自己都快忘了,但他確實說過這種話,但那次的本意是為自己釋放戰俘的荒誕行為找一個更荒誕的理由,他從未想過有人會把這番暴言奉為圭臬。
越來越多的回憶涌上腦海,納爾遜打了個冷戰,在克拉科夫的時候,自己展示給外界的形象算得上喜怒無常,經常說一些離譜的話,如果自己在克拉科夫的每一句奇葩發言都被他記住……那么納爾遜難以想象,企鵝究竟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實踐證明,對于巫師而言,足夠強烈的情感會使他變得強大,但從沒有人測試過變態會變成什么,但就這一手感官干擾,納爾遜足以判斷眼前的企鵝已經不再是那個只能泡茶的文員,而是一個危險的人物。
“你接著說。”他沉住氣,輕聲說道。
“那些示威者成不了氣候,而對角巷有一個薄弱的點,就是對角巷一號,破釜酒吧,”企鵝自豪地說道,“我趁著他們游行到破釜酒吧門口時,和另一位可能抱著同樣想法的女巫里應外合,挑起了戰斗,大人,這幾天我走訪過,在倫敦,已經有超過一千個麻瓜知道了魔法的存在,相信我,這個數字還會更多。”
“但他們還是成不了氣候,魔法部這種權力機構最陳腐的地方,便是他們永遠會搜羅其他的精英,”企鵝的情緒愈發高亢,但他似乎沒有注意到納爾遜支著頭的那只手已經變成了逐漸緊握的拳頭,“大人,現在倫敦乃至全世界最有名的巫師是誰,當格林德沃大人將水幕展開到世界各地后,您就是最炙手可熱的人!所以很抱歉我浪費了一根您在評價報告的信中交給我的頭發……”
“你……”納爾遜幽幽地說道。
“怎么了大人?”
“是這樣的,你去一個地方等我,”納爾遜瞇著眼睛,將一張卡片交給了企鵝,“在對角巷,那里曾經是一家寵物店,很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