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牽著的什么?”
對那一條條沾滿血漬的鐵鏈,湯姆的眼中流露出極大的厭惡,即便卑微如塵土,也不該被如此對待。
而平素淡然的納爾遜,此刻眼中卻迸發出憤怒的火焰,一枚小銀球在指尖被擰開一道細小的裂縫,狂躁的黑氣從縫隙中勃發而出,向納爾遜的眼睛涌去。
“那是人,湯姆。”納爾遜舉起右手,節疤遍布的漆黑魔杖出現在手中,“原來世界上到處都有那種巫師。”
納爾遜咬了咬牙,現在的情況與翻倒巷中張伯倫卡卡洛夫兩條過江龍勇斗本地雜魚一般的黑巫師和蘇格蘭高地村中一對多兩次不同,美國魔法國會的傲羅訓練有素,而自己擅長強攻的魔法只有厲火一種,盡管不同于那種放出厲火就沒法控制的孬手,但火勢一旦洶涌起來,便是范圍內無差別的灼燒,不把這里燒成白地就不會罷休。
而同樣可以借力的亞歷山大威能更盛,登場便是毀天滅地、地動山搖之勢。
可眼前的小鎮除了第二塞勒姆的成員、美國魔法國會的研究者與傲羅,還有著眾多與他們并無牽連的麻瓜與被抓來的小巫師,盡管他們已經被海爾波魂器中逸散的魔力污染,但只是無辜之人。
哪怕削減威力進行無差別攻擊,他們也將是最先倒下的人。
如此看來,只能用皮皮鬼的力量增幅自己的魔力了,這是納爾遜第一次直面自己的短板,其實早在對抗麥格母親的時候便已經看到苗頭,但此時已經千鈞一發,海爾波的魔力已經被這群研究者勾出了勢頭,無法臨陣磨槍了。
湯姆望著納爾遜手中布滿裂痕、已經變得漆黑的小銀球,思緒回到了被斯萊特林帶往密室的那個下午。
他上前一步,伸出了手。
“湯姆,你可以想象一下,自己的腦海中有另一個人的聲音,那是什么感覺?”
從畫像中走出的薩拉查·斯萊特林站著自己的雕像前,背著手,背對著湯姆,輕聲說道。
“那一定很煩人,斯萊特林教授。”
“沒錯,很煩人,”斯萊特林點點頭,“這也是羅伊那這個聰明人最聰明的地方,對她而言,將小巫師不受控的魔力封鎖在城堡中是一個最省事的方法。”
“但是這種魔力不會越積攢越多嗎?”湯姆不解,“就像把污水排放到一個池子里,哪怕是您的城堡,恐怕也遭受不住日積月累的重壓吧,皮皮鬼難道不是這樣誕生的嗎?”
“是啊,可是那就是后人的事情了,羅伊那最大的智慧并非聰穎,而是明白,她并不是唯一的聰明人,”斯萊特林長嘆一聲,搖搖頭,“可是羅伊那并沒有想到,在她去世后幾百年的時間里,代替自己完成這項工作的僅僅是一個頑劣的城堡精靈,他更沒有想到的是,在這個城堡精靈被邪惡污染后,竟然有人用一種如此極端的方式解決了這個問題!”
“納爾,他把皮皮鬼積蓄的魔力……”
“主要是情緒,湯姆,如果想要成為真正強大的巫師,你一定要明白這個道理,情感比魔力重要一萬倍,你們現在的校長是個人才,但他仍在門前彷徨,”斯萊特林轉過身,目光炯炯地望著湯姆,“他似乎想要琢磨清楚‘愛’是什么,但那可是連偉大的薩拉查·斯萊特林都搞不清楚的東西。”
“我不在乎這些,斯萊特林教授,”湯姆將“真正強大的巫師”放到一邊,郎聲問道,“納爾會怎么樣?”
“他?顧名思義,他會很強大,那么多魔力。”斯萊特林聳聳肩,似乎對湯姆不吃這套感到不滿。
“您剛剛說過了,情感比魔力重要一萬倍,腦海中有另一個人的聲音很煩,那么千千萬萬的聲音呢?您也說過了,拉文克勞教授的魔法只會吸收那些惡意的魔力。”湯姆瞇起眼睛,“納爾會怎么樣呢?有沒有什么辦法救他?”
“他不需要別人救,他這樣就是在救人……等等。”
看到湯姆還想要說些什么,斯萊特林舉起手,打斷了湯姆,作傾聽狀,湯姆立在原地,一人一畫維持了這個動作很久。
幾分鐘后,斯萊特林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這是什么原理?”
“怎么了?教授。”
“你的那個朋友,把從皮皮鬼那里奪來的魔力封鎖在了一個小玩意兒里。”斯萊特林捋著胡子,困惑地說道,“他各方面都平平無奇,怎么在靈魂方面有如此造詣……也對,能在迷離幻境里亂逛的家伙,肯定是有點兒東西的,不過他既然能把這些魔力摘出來,為什么不干脆直接丟在那邊呢?哦,我懂了,這也是個不甘寂寞的家伙。”
“會怎么樣?”湯姆忘記了敬語,急迫地追問道。
“你應該知道,他在各個方面都平平無奇。”
“納爾很強。”湯姆反駁道。
“我知道,但你應該也知道我說的是什么,”斯萊特林解釋道,“你瞧瞧他都會些什么呢?千年前就被放棄、也只有戈德里克那家伙會幾手的莽漢戰斗;變形術,各種各樣的變形物,這足夠讓他戰勝絕大多數敵人,卻無法讓他的魔咒變得威力更大,我觀看過你們在三強爭霸賽上的比拼,你可能沒有發現,他和那個法國來的小姑娘一樣劍走偏鋒,幾乎所有的魔咒都是建立在嫻熟無比的變形上,比如那一連串的爆炸,很多人用很多魔法都能做到,但是他很特殊,他對爆炸處的空氣施展了變形,原理很復雜,但是我想你應該明白……”
斯萊特林頓了頓,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湯姆,繼續說道:
“……我有些跑題了,不過對于他這一手靈魂的‘手術’,我確實很意外,有了這些可以自由取用的魔力后,他可以在任何想要的時候,把自己的魔咒提升到難以想象的強度,比如,用繳械咒打贏你的死咒。”
“斯萊特林教授,我不會死咒。”湯姆恢復了理智,開始賣起乖來,“可是那終究是……您說過的,蘊含著情緒的魔力。”
“偶爾拿出來用用還是可以的,你的思想不要那么僵化,”斯萊特林聳聳肩,“不過我個人還是覺得他應該把這些東西用在自己擅長的那些小玩意兒上,畢竟難免會給人格造成不好的影響,甚至波及到靈魂,你看他接觸皮皮鬼以后,那守護神的病情明顯加重了,該死,明明是我學院的人,為什么守護神是個老鷹?”
“那是隼,教授。”
湯姆點了點頭,斯萊特林第一天的輔導味同嚼蠟,但這一段談話卻被他銘記在心。
“我們上,湯姆!”
“等等。”
納爾遜聞聲轉過頭,被湯姆伸出的手握住了手指與指尖的小銀球。
“該死,我總覺得你騙了我,你在預言中看到的不會是一個自以為是的、把自己玩死的納爾吧!”
狂躁的魔力瞬間蔓延到湯姆的手上,深入靈魂的黑氣如同沾染了厲火一般難以甩脫,他的右手很快被黑色的魔力覆蓋,感受著靈魂的酸楚與猛然出現在耳邊的尖嘯,湯姆握緊拳頭,舉起魔杖,額頭綻開青筋,那難以束縛的魔力竟被不了解原理的他硬生生逼回了支離破碎的小球中。
“面對雜魚就要拿自己冒險了?”
湯姆調笑道,他的額頭流下了豆大的汗珠,微微喘了喘粗氣,湯姆很快恢復了平靜,松開捏住小球的手,一道纖細精致的綠寶石鎖鏈從杖尖冒出,將小球纏了個嚴實,他的眉宇間迸發出強大無匹的自信。
“我說了,這是我的巧克力蛙畫片之戰!”
“湯姆……”
“幫我捆住被擊倒的敵人!”
湯姆身體前傾,下一秒出現在了離他們最近的一對研究者面前,當著守在旁邊的兩名傲羅的面,用同一道魔咒貫穿了兩個人的身體。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他轉過身,沖納爾遜豎起大拇指,仿佛在說“看我表演”。
而轉過身的湯姆背后的半拉幻身咒此刻發揮出了意想不到的妙用,沒有一個人看到他,只看到了一個站在入口的小屋內,帶著面具一動不動的金發巫師。
“有敵人!”
最近的一名傲羅大喊一聲,舉起魔杖,向天空發射出了一枚紅色的煙花。
“你這家伙。”
納爾遜搖搖頭,苦笑一聲,將指尖被鎖死的小球丟回口袋,舉起老魔杖,指向頭頂的天幕。
數架蜉蝣從他的口袋中飛出,四散著竄向屏障的幾處關鍵結點,不一會兒,密集的爆裂聲從頭頂傳來,那道看不見的鐵幕閃爍著露出磚墻般的光路,在蜉蝣的攻殺之下,一枚枚關鍵結點處的發光磚塊從空中墜下,被納爾遜緊隨其后的魔咒擊碎,成為消散在風中的光粒。
而失去了魔力傳輸的穹頂也如同短路般閃爍起來,很快變得暗啞,成片成片描繪著魔文的墻體脫離穹頂,在半空中消散,映照在紅色預警煙花的背景中,如同極光一般絢爛。
不遠處塞勒姆鎮以及波士頓城中的很多人都看到了這番奇景,金色的光雨如同彩虹般閃爍在陰云之下,一道惹眼的煙花在空中爆開。
但沒有人能想到,在這番美麗的奇觀下竟掩藏著堪稱地獄景象的一幕——無辜或有罪的凡人被高高在上的巫師像狗一樣牽著,他們往無辜之人的體內注入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魔力,只為了掌握著虛無縹緲的力量,而這力量的主人確是一位臭名昭著的黑巫師,保衛安全的傲羅拱衛著這里,兩個被稱為“黑巫師”的人卻是搗毀罪惡的唯一希望。
“終于……”
波士頓城中,陰影與蟑鼠滋生的陰仄小巷中,一個身體殘缺的老頭被輪椅推出了店門,這位老吸血鬼沐浴在陽光之下,但陽光的不適相比他受過的苦難也不算什么,他望向煙花的方向,露出了快慰的表情。
“特洛卡先生,我就說他們可以的,”一個身著華服的油膩中年人笑瞇瞇地推著他的輪椅,將他擺在了巷口視野最好的地方,戴好高禮帽,彬彬有禮地說道,“感謝您愿意幫我轉交禮物。”
“怎么?達蓋爾?你是準備去受死嗎?”老特洛卡的目光一直凝聚在煙花上。
“罪孽是要終結了,特洛卡先生,”隨處可見的煉金商店店主撫摸著臉上的疤痕,“第二塞勒姆早已和初衷相悖了,作為一名商人,我深諳有得有失這個道理。”
“我對你那些狗屁倒灶的東西沒什么興趣。”老特洛卡享受地看著遠處迭起的煙花,但身邊的達蓋爾早已消失不見。
在第二塞勒姆的駐地中,湯姆正打得興起,在納爾遜幫他破壞了這里所有的防護后,他如同一條混入鼠群的毒蛇一般所向披靡,盡管傲羅是巫師中的精銳,但他們面對的可不是平日里可以輕松解決的敵人,但是他們卻從未見過如此之快的敵人,與納爾遜的靈活身法不同,湯姆似乎對“人”非常清楚,他知道打哪里人會痛,打哪里人會倒下,沒有任何一道魔咒是多余的,也沒有任何一道魔咒是無效的,杖尖的閃光如同索命的厲鬼一樣在一個個研究者的面前閃爍,緊接著他們就倒在了地上。
他就像一柄精準的手術刀,凌厲地切入敵人的心臟,將他們的靈魂都攪散了,在第一個煙花甚至還沒有完全熄滅的時候,第二塞勒姆的駐地中已經看不到一個還站著的研究人員了。
“捏完了軟柿子,接下了該啃硬骨頭了。”
湯姆閃身出現在納爾遜前方,轉過身,面向那匯聚在干道上,舉起魔杖齊刷刷指向納爾遜的巫師們。
“交給你了,湯姆,我去轉移那些被污染的人,”納爾遜沖湯姆的背影說道,“我需要你掩護我一段時間,海爾波的魔力總歸是有些麻煩的。”
接著,他高舉魔杖,順勢劈下,一道雷柱落到了傲羅當中,將他們嚴密的陣型瞬間沖散。
“沒問題,”湯姆扭了扭脖子,“但我總覺得,這些硬骨頭比柿子軟不了多少——你覺得他們配讓我成為巧克力蛙畫片巫師的一員嗎?”
“不確定,但我覺得他們至少會讓你成為高懸賞金黑巫師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