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會。”
鄧布利多鎮定自若的聲音從魔咒的包圍圈里輕飄飄地傳進了另外兩人的耳中,碧藍色的水球愈發凝實,仿佛是用剜冰淇淋的勺子從百里外碧波蕩漾的大海中直接舀出來的一樣,渾圓透亮,色澤清澈純粹,看起來竟然有點兒好吃。
納爾遜舔了舔嘴唇,如饑似渴地盯著被愈發密集的魔咒包圍的鄧布利多,這不僅因為可口的“冰淇淋球”足夠勾起人的食欲,更是因為這正是現在的他最需要的魔法手段——他可不想再因為害怕缺少變形材料而穿衣服睡覺了,盡管在得到黑胡桃木魔杖的認可后,他也能夠做到這點,但是終究只會蠻干,缺少一種行之有效的魔法——納爾遜的身邊同時浮現起數枚小銀球散落到叢林各處,毫無死角地將這一場只有一位觀眾的驚心動魄的決斗囊入眼底。
在小球們開始錄制之后,納爾遜索性虛握右手,指針般的金色長劍出現在他的掌中,只過了一瞬,長劍的零件便紛紛崩碎,數不清的細碎零件如成群結隊的螞蟻一般沿著他的右臂向頭頂攀去,很快變成了一副圓圓的金絲眼鏡,透過水幕與細小透鏡織成的鏡片,納爾遜的雙眼看起來透出一種和藹又溫和的灰色,而他透過眼鏡看到的視野卻如同印象派的畫作一般變得模糊朦朧起來,可充滿對比的色塊卻同時被標注在眼中,短暫停留在空中的魔咒被按照用途迅速地以簡單的彩色線條替代,可鄧布利多龐大的魔力與格林德沃密集到難以想象的攻勢卻依舊讓畫面顯得無比駁雜且難以辨別。
納爾遜抬起右手,用食指抵住太陽穴,拇指托著下巴,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中指上的岡特家族戒指開辟了一條由迷失霧構成的細小通路,鏡架延申出的魔力探向白色的窗口,一聲沉重的悶響從那頭傳來,一瞬間,納爾遜額頭周邊的空氣變得無比灼熱,這柄一直插在亞歷山大頭頂的寶劍成功連接了遠在迷離幻境中的巨人那龐大又精密的心臟。
蒸汽的轟鳴在納爾遜的耳邊響起,他眼前的景象在一秒鐘的時間里經歷了無數次的刷新與精簡,很快,屬于格林德沃魔咒的駁雜線條被統一標注成了灰色,其中幾道重量級的則被標紅,水球的龐大色塊逐漸變淡,很快,格林德沃隱匿在森林中移型換位的殘影與鄧布利多站在水球中央巋然不動的身姿被精準無誤地標注了鏡片之上,激發了先知魔力的納爾遜在亞歷山大龐大魔力與結構的輔佐下,竟在嘗試于鏡片上標識格林德沃下一步幻影移形即將抵達的方位,數道深淺不一的人形輪廓出現在格林德沃周邊。
而納爾遜也來不及關注這因為過于活躍的思路而仿佛按下了慢放鍵一般的時間。
這一切都發生在幾秒鐘內,快到戰斗中的兩人都來不及覺察周遭的異動,而格林德沃的身影也在瞬息間出現在了納爾遜標注的其中一道輪廓之內,隨著格林德沃繼續的輾轉騰挪,一些不符合他習慣的預判被鏡片剔除,預測的方位越來越少,卻越來越精準。
這究竟是一番怎樣的景象!一枚圓潤又龐大的水球如同沉睡的巨龍一般匍匐在森林正中,如同在一件華貴的墨綠色晚禮服上點綴著一枚璀璨的藍寶石,而密密麻麻的各色魔咒正從四面八方包圍著它,妄想破壞這件精致的藝術品。
格林德沃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快到他射出的魔咒仿佛是又無數個巫師同時從四面發放射想鄧布利多的。
每個巫師都畏懼他那忠誠龐大的巫師軍團,畏懼他赫赫有名的黑魔法造詣,畏懼他窺伺未來快人一步的先見,畏懼他玩弄人性搬弄權勢的手段,卻鮮有人了解與他對決的對手最大的壓力——正是格林德沃獨有的快到仿佛不需要施法的連續幻影移形,他可以向陽光下的堅船利炮一般從正面擊潰對手,也可以在敵人來不及反應的瞬間,化身隱匿在盲區的暗影,用最簡單的魔咒擊潰自以為無懈可擊的敵人。
納爾遜追逐著他們的身影,魔力的飛快流逝令他的嘴唇變得蒼白。
他想起在紐蒙迦德時格林德沃與自己每日進行決斗練習的那段時光,與他現在的速度相比,那時的幻影移形慢得仿佛烏龜爬一般,甚至在每次落地時都要弄出些聲響、裝模做樣地念念咒語,給足納爾遜反應的機會,可即便這樣,在那幾年,納爾遜也很少能追上他的速度。
“他一直在保持著比我略強一點的水平……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掌握力?”納爾遜在心中思索,鏡片上的色彩也在迅速變化著,“靠我來計算太慢了,我不能將所有的精力投入到預測之中。”
格林德沃與鄧布利多帶來的壓力令納爾遜覺得有些難以承受,但在實踐約納斯理想的道路上,在創造一個屬于每個人的世界的旅途中不可能繞過這兩座屬于保守者與激進者的大山,難道他要將自己的野望帶到墳墓中嗎?難道他要將所有的理想像塞克斯博士一樣寫進日記里嗎?難道他就不能成為格林德沃與鄧布利多一般的巫師嗎?
“如果畏首畏尾,不如早點制造出時間轉換器逃跑呢!”
納爾遜輕笑一聲,他下定決心,手中殘存的樹葉碎渣沿著袖管向鏡框靠近,塞克斯博士的結晶是一項足以與任何魔法比肩的發明,他一直嘗試用那些活性的肢體碎塊拼接出生命,總是在嘗試激發它們殘存的魔力,殊不知,連接這些“陌生人”并賦予它們活性的正是他自己研究出的“塞克斯還原”!
在橡樹葉的殘渣與鏡框接觸的瞬間,喬昆達留在他體內的魔力被瞬間激發,如同久旱逢甘霖的荒野一般狂野生長起來——納爾遜對塞克斯博士的研究筆記了解得不會比他本人少,每天的廢寢忘食,幾乎要將它們全文背下,而他缺少的,只是一枚取自“薔薇”的、足以還原一切的種子。
終于,當橡樹葉的殘渣被卷進鏡框齒輪的通路中,進而被碾成細碎到看不見的粉末,又一道微不可察的橋梁被打開了,喬昆達留下的魔力從他肩頭那許久沒有愈合的傷口中瘋狂涌出,盡管并不龐大,卻使得指針寶劍那灼熱的金屬瞬間冰涼下來,納爾遜的壓力少了很多,與此同時,一股若有若無的心跳聲從他的耳邊傳來,這心跳不同于鋼鐵心臟氣泵反復的轟鳴,也不屬于任何一種存活的生物,它只是一種還原到最純粹的魔力向世界張開懷抱,它還原了迷失霧蘊含的記憶的魔力,還原了納爾遜接連不斷對格林德沃運行軌跡的預言,還原了蒸汽流淌在鐵管中帶來的壓力,在頃刻間與納爾遜的心跳聲、迷失霧通路盡頭鋼鐵的蜂鳴重合。
納爾遜瞪大眼睛,鏡片上對格林德沃的數個預測齊齊消失了。
“鄧布利多是個近視,所以他會把最后的殺機藏在最不具威力的照明咒上,在魔杖手斜前方的角度,這發照明咒足以令鄧布利多被水霧籠罩的眼鏡在一瞬間變白。”納爾遜在心中默念,“最后的殺手锏會在同側的后方,應當是某種意想不到、一擊制敵的手段——比如,足以燃燒海洋的厲火。”
又一個虛影出現在納爾遜設想的位置,只是它這次不像之前那樣有同伴陪伴,孤零零的,顯得那么形單影只。
納爾遜眨了眨眼睛,對外界的感觸變得正常起來,鄧布利多和格林德沃也不再像是慢動作一樣被標繪出軌跡。
密密麻麻的魔咒幾乎是在同時擊中了鄧布利多的水牢,圓形的水球猛地凹陷,將那些魔咒盡數吞沒,竟堅韌到沒有破碎,在槍林彈雨中,納爾遜看到了格林德沃得逞的笑臉,當水牢的疲于應付這些潮水一般的魔咒時,刺目的光芒從他的手中亮起,如同在森林中點起了一枚核彈一般,甚至透過了早早閉上眼睛的納爾遜的眼皮,將他的視野映成了一片紅色。
當光芒逝去,納爾遜睜開眼睛,眼前依舊是被強光刺出的重影,很難想象毫無防備的鄧布利多會不會直接瞎掉,那團光芒甚至依舊留置在水中,與各種被打散的魔咒扭在一起,鮮亮繽紛,又帶著一絲難以欣賞的惡心。
“至少它確實是照明咒。”
納爾遜想起了他在和湯姆尋找納吉尼的那晚在下水道里點亮的加強照明咒,心里默默記下,一定要把這玩意兒學到手,此刻的他連眨眼都舍不得,任由淚腺本能地分泌淚水打濕眼眶,死死盯著鄧布利多的身后。
格林德沃舉起魔杖,只在原地停留了不到一秒的身影再次變得虛幻起來。
而在鄧布利多身后由納爾遜繪出的虛影中,格林德沃完美地填充了進去。
他將魔杖用力地向前一遞,一枚不比花瓣大多少的紫色火苗猶如扇動翅膀的蝴蝶一般,懷著精靈似的美輪美奐的步子向早已變色的水牢飛去,它俯下身,輕吻流水,舞蹈家紗裙般的火舌從落點猶如漣漪般擴散開來,厲火霎那間點燃了整個水牢。
灼熱的氣浪緩了數秒才反應過來,如同潮水般洶涌地向四面八方撲去,那些幾秒鐘前還郁郁蔥蔥的樹木在尚未接觸到它時便已經化為了一吹就散的焦炭,漆黑的巨型龍卷風頓時呼嘯著蒼穹。
銀光自行從納爾遜的口袋中飛出,在他的面前凝成了一面高聳的盾牌,猶如插入河底的船錨一般將浪潮一分為二,燥熱的狂風將他的頭發向后吹起,雪花般對稱的冰晶在盾牌的表面凝成,抵御著波及而來的炙熱。
而納爾遜的眼睛卻沒有關注厲火,反而是牢牢地盯著鏡片上繪出的、被熾熱襲擾的鄧布利多的輪廓。
他高舉魔杖,依舊淡然,仿佛就是那峭壁下的海洋,任由巖石滾落,在水花之后,它依舊平靜。
此刻森林上空的空氣都因高溫而變得扭曲起來,在光影的折射下,仿佛空中有兩個太陽。
水牢……不,此刻應該叫它火球,紫色的火球維持著最初的形狀,厲火不分敵我地將被水牢攔下的魔咒一起燒盡,紫色的火焰相比紅色厲火的爆烈與藍色厲火的死寂顯得平平無奇,甚至像一位中年卻依舊美麗的婦人一般嫵媚,但它的溫度與殺傷力則遠遠超過前兩者,格林德沃不愧是將厲火玩弄到出神入化的巫師。
就在這場決斗將以鄧布利多的失敗而告終時,他卻突然動了,緊接著,火也動了。
粗壯的水流從水牢中涌出,很快將火焰分成四股,猶如一條猙獰的四頭巨蛇,虎視眈眈地盯著中央的鄧布利多,水也在做著最后的反撲,它試圖包裹厲火又很快被沖破防線,愈發顯得這幅水火交融的畫面美輪美奐,可這種美麗卻是觸之即死的毒藥——他依舊可以頂著溫度操控水流。
格林德沃站在鄧布利多身后,饒有興趣地觀察著他的掙扎,殊不知,接觸地面的水柱正滋潤了干裂的泥土,從地下向他緩緩靠近,鄧布利多尚有余力反擊。
那些水柱在變形術的操控下很快變成了一條條奮力掙扎的巨龍,它們將最后一絲水汽留在地表,振翅向空中飛去。
“盾牌反過來就是監牢。”
鄧布利多還在教導著納爾遜,剎那間,格林德沃腳下的泥土中沖出了一枚縮小很多倍的水球,眨眼間就將他牢牢封鎖,他并沒有反抗,而空中的厲火也將強弩之末的水龍徹底蒸干,咆哮著向鄧布利多撲來。
“魔法就是你心中所想!”
鄧布利多高舉魔杖,竟開始嘗試對別人施展的魔咒施加變形。
飛速下墜的厲火中多了一抹紅色,緊接著是雙翅、喙還有鮮艷的頭冠。
“鳳凰并不懼怕火焰。”
“但是我們懼怕被地主逮到。”格林德沃待在水牢里笑著說道。
鄧布利多抬起頭望向格雷洛克山的方向,在山頂的云霧中,十幾枚細小的黑點正在飛速靠近,盡管決斗開始到現在還沒有過多久,但足以驚動伊法魔尼的教師了。
鄧布利多垂下魔杖,水牢垮塌,淋了格林德沃一頭,他渾然不在意地吹了聲口哨,正在下撲中成型的鳳凰身形崩潰,一枚紫色的火球隨之沖天而起,在高空中爆碎,此刻的空中仿佛有三顆太陽角力一般。
“我在波士頓等你們。”
格林德沃望向納爾遜,此時他臉上的眼鏡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的話音剛落,三人瞬間消失,留下一片正在飛速于灰燼上新生的森林。
伊法魔尼的教師們結成陣列,騎著掃帚謹慎地貼著樹冠飛行,壓低高度靠近這里,而在相鄰的小鎮中,因為驚嚇而緊張不已的梅麗莎·塞克斯與阿芒多·迪佩特也在緩緩地向著決斗地點靠近。
看速度,他們很快就會在這片瘡痍中相遇。
空中高懸的三枚太陽緩緩消散,在波士頓郊野的一處營地中,一群身上穿著畫有太陽花紋長跑的人正為他們響應了召喚的神獻上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