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不錯的日子。”
晚餐開始,鄧布利多坐在教職工長桌的中央,難得地說了一些大家都能理解的話。
學生們的面前擺著空盤子,認真地望向校長,期待著他之后的發言。
他拍了拍手,掛在頭頂的旗幟和徽章被暫時收了起來,穹頂上浮現出外面的景色——萬里無云的天空被均勻的橙紅色涂抹,看起來暖洋洋的,在遠處的河谷西面的高山后,又大又紅的太陽正在緩緩地將自己藏起來,禮堂中的一切都掛上了一層溫和的橙紅色,不論是看起來像金器的銀餐具,還是臉蛋紅彤彤的師生們,甚至連角落里無人關注的斯萊特林畫像臉上也浮現出了一抹顏料無法復原的紅霞。
“咳咳,今天的陽光格外地好,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這種沒有一點兒霧、一片云的天氣了,”鄧布利多用勺子柄敲著面前的玻璃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霍格沃茲的孩子們在刻苦努力方面無可指摘,但我想,在課余時間,大家或許可以去外面轉一轉,繞著黑湖散散步,甚至偷偷看一眼禁林也不是不行——”
“咳咳!”麥格用力地咳嗽了兩聲。
“當然,這是違反校規的,我們需要盡量在安全的地方游覽,”鄧布利多話鋒一轉,“沉浸在書本中的學生時代是充實的,但是當很多年后你們走出霍格沃茲,回憶起來,恐怕會罵,‘哦,那個牢頭一樣的苛刻鄧布利多,他甚至不讓我們和其他同學散步’之類的話。”
禮堂中的學生們臉上浮現出會心的微笑。
“我可不想為你們以后找不到心儀的對象負責,當然,這句話只針對高年級的學生,”鄧布利多眨眨眼睛,忽略了一旁的麥格那急促的咳嗽聲,“越是緊張的時候,我們越需要放松,你們想想,如果我不說,你們又有誰會注意到這難道一見的干凈的夕陽呢?”
四院的同學們紛紛抬起頭,望向上方紅色逐漸變深的穹頂,沉醉在這平凡卻不易察覺的景致中,甚至忽略了鄧布利多接下來說的話。
“神奇動物研究課引進多種神奇動物的申請終于被國際事務司通過了。”
國際事務司的司長正是剛剛走馬上任但是除了首日外從來沒在辦公室里呆滿過一天的博洛克斯·布萊克先生。
“霍格沃茲往屆學生的經驗告訴我們,作為魔法界中不可或缺、占比極大的一份子,形形色色的神奇動物必然會和離開學校的你們扯上關系,在日后神奇動物研究課上,實踐將會取代書本,成為占比最多的授課內容,一些在英國不常見的神奇動物也會加入進來,相信大家已經不想再面對那些特波疣豬了——不過需要提醒的是,這讓禁林更加危險,那些妄想挑戰校規的同學們請量力而行,在上課的時候也要當心,保護好自己,當然,也要保護好那些珍稀的神奇動物。”
這段話并沒有得到什么強烈的反響,畢竟選擇這門課的人本就不多,更何況,就像鄧布利多說的,那些一成不變的特波疣豬早已讓同學們喪失了對這門課的興趣,他們怎么也不會想到,在未來,霍格沃茲的學生們甚至能親手幫助教授培育出一種在自然界中本不存在的神奇動物。
“另外,魔法部在近些年對霍格沃茲畢業生的重視程度與日俱增,從本學期開始,學校會增加相關的職業咨詢,同學們會更加容易獲得前往魔法部實習的機會,”鄧布利多頓了頓,見到不少學生把目光從夕陽挪到他的身上,繼續說道,“魔法部也會公布他們的不同部門對大家的成績要求,有興趣的同學可以關注麥格教授辦公室門口的布告板,她會定期解答你們生涯發展方面的問題。”
魔法部的策略無疑是成功的,很多出身或是家境不好但成績不錯的學生們在重燃了希望,有不少人向往得到一份魔法部的工作,但多年來,他們只會向麥格或者米蘭達·戈沙克這種優秀的畢業生拋出橄欖枝,即便是弗利維,也因為各種原因只能去古靈閣工作,其實魔法部也缺人,但是交流的不暢導致雙方在很多年中都沒有得到一個令大多數人滿意的結果。
乘著納爾遜的“便車”,這條常年被阻塞的路重新打開了。
“他們工作效率這么高嗎?”湯姆小聲說道,“我真是大開眼界。”
“應該準備很久了,”納爾遜搖搖頭,“之前布萊克先生就提過這件事,只是你不太關心。”
“又沒錢又沒事,我可不想每天坐在辦公室里面壁思過。”
“最后一件事,”鄧布利多笑瞇瞇地說道,“為了不讓它奪走你們的食欲,我會在晚餐結束后告訴你們。”
“得,”湯姆聳聳肩,“吊人胃口,更沒食欲了。”
“今天我有幸品嘗到了好東西,”鄧布利多拍了拍手,沖著面前的餐盤大聲喊了一句“胡蘿卜蛋糕”,微笑著說道,“推薦大家嘗嘗,雖然味道可能沒有我吃到的那塊驚艷,但是絕對會讓你們滿意,開動吧!”
在赫奇帕奇的長桌上,阿黛爾默默地坐在角落,手中捏著那張沾滿混雜著灰塵的奶油的蛋糕紙,納爾遜注視著那里的情況,赫奇帕奇的同學們展現出了小獾們引以為傲的團結與善意,坐在阿黛爾身邊的同學們像是變戲法似的從口袋里掏出品類各異的零食,微笑著擺在女孩的面前,很快堆成了一座可口的小山,納爾遜甚至看到一只精致的瓷碗,里面裝著類似米線的東西,天知道他是怎么弄到這種東西的。
在這種時候,赫奇帕奇的學生們都仿佛擁有了和納爾遜一樣容量巨大的口袋,只要是經歷過剛剛蛋糕落地的同學們,無一不感受到其中濃烈的友善,沒有人會不為這種淳樸的關心而動容。
“真是稀奇。”湯姆握著刀叉,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幕,他低下頭,感嘆道,“以前在西城孤兒院的時候,我們也會這樣分東西吃,不過那時候我們能分享的食物也有限。”
“所以才更值得懷念,瑪莎告訴我,那些臭小子們可是成天到晚都在念叨湯姆哥哥的巧克力和他們的湯姆哥哥呢。”
阿黛爾身邊坐著赫奇帕奇的女級長,那是位皮膚蒼白、平日里很有范兒的姑娘,但此刻她正捏著自己飽滿的臉頰,做出了一個遠遠超越碳基生物范疇的鬼臉,悶悶不樂的阿黛爾見到這種奇觀,終于露出了笑容,遠在臺上的鄧布利多看到這一幕,也會心地微笑起來。
“你可別說了。”湯姆是個要臉的人,可年輕時候這件不經大腦的決定卻讓納爾遜抓住了一個致命的把柄,湯姆并不后悔給以前福利院中的同伴送些好吃的,唯一后悔的便是讓納爾遜幫他做這件事,他壓低聲音,恐嚇道,“當心我今天晚上往你的被子里放蛇。”
“你們在說什么?”一旁的阿爾法德注意這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很久了,忍不住好奇地問道,“有樂子嗎?”
“我們在說湯姆哥——”
“噗!”
說時遲,那時快,湯姆一把把納爾遜的臉按在了他面前還沒來得及點菜的盤子里,微笑著對阿爾法德解釋道:“我們在說身份證明的事情,因為納爾的姨父姨媽收養了我,而我的生日剛好比他早一天,你明白吧?”
“哦,我知道,”阿爾法德點點頭,瞟了一眼沃爾布加,越過納爾遜被按在盤子里的頭,小聲對湯姆說道,“其實我和我姐姐也有這樣的爭端,你知道為什么她是我姐姐嗎?”
湯姆被阿爾法德的問題給問倒了,他有些不理解,這明明是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情,難道這是個倫理類的深刻問題嗎?他茫然地搖了搖頭,期待著阿爾法德的高論。
“很顯然,其實我出生還比她早,但是你知道的,妹妹總是喜歡爭這個爭那個,于是我們決定用一場決斗來確定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阿爾法德握緊拳頭,抬高聲音,很是憤懣地說道,“為了獲勝,她使出了卑鄙的陰招,她叫來了我們的父親,然后他不分青紅皂白地毆打了我,出于對小女兒的溺愛,他讓沃爾布加當了我的姐姐。”
“我還以為你會說點兒正常人能理解的話……”湯姆深吸一口氣,他此刻的表情就像自己的叉子上沾了什么臟東西一樣,顯然是被阿爾法德的雷人發言打敗了,他望向阿爾法德的身后,輕聲說道,“沃爾布加,下手輕點兒吧,這是公共場所。”
阿爾法德僵硬地轉過頭,但在這個動作完成了一半時,他的頭發已經被姐姐扯住,用力地往后拽,沃爾布加露出抱歉的表情,輕聲說道,“其實親戚們一直勸爸爸再生一個兒子,唉……”
“你們真的決斗了嗎?”
納爾遜抬起頭,揉著眼睛,仿佛就在剛剛的幾十秒時間里睡了一覺,可即便是剛剛醒來,他也不忘記煽風點火。
“是的,”沃爾布加羞愧地點點頭,“如果當初我再用力一點兒,能在爸爸趕來前……唉,或許我們家就能有一個智力健全的男孩了。”
阿爾法德被姐姐的陰影籠罩,一個字都不敢說,被一點兒一點兒地拖了回去,看得出來沃爾布加真的很用力,他的臉甚至都被頭發勒得變形了。
沃爾布加勉強地沖湯姆擠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小聲說道:“你知道的,我一直是一個溫柔的人,只是……”
湯姆點點頭,憐憫地看了眼浪費他寶貴時間的阿爾法德,輕聲說道:“我理解。”
“啊。”納爾遜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你是很久沒睡覺嗎?怎么看起來這么沒精神。”湯姆關切地問道,仿佛剛剛把納爾遜按到盤子上的人不是他一樣。
“你不知道我這幾天經歷了什么。”納爾遜附耳說道,“我白天要教人打獵,晚上要教老天下雪,上廁所的功夫還要教巫師發射火箭,你知道我只能在什么時候睡覺嗎?釣魚的時候!甚至釣完魚我還得教別人做飯!”
“辛苦你了……”湯姆拍了拍納爾遜的肩膀,低下頭從牙縫里擠出氣聲。
“唉,”納爾遜瞇著眼睛靠在椅背上嘆氣,想起喬昆達臨別時的模樣,他只覺得頭皮發麻,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睜開眼睛,望向一旁的湯姆,“你在干什么?”
“哦,我在讓地板下面的蛇通知你被窩里的那幾條離開,”湯姆抬起頭,說道,“今晚就讓你睡個好覺吧。”
“不是,你還真放蛇了啊?”
“不然呢?我向來說到做到。”
此時,那位赫奇帕奇的女級長又恢復了平日里端莊嫻靜、白得發亮的表情,她一只手摟著阿黛爾的肩膀,另一只手正在為她演示漂浮咒手勢的細節,只是這和她手里充當魔杖的教具結合在一起卻顯得更滑稽了——那是一根不知道從哪兒淘來的、表皮焦酥開裂、油光發亮、用木簽子串起來的香腸。
阿黛爾的笑容變得愈發燦爛,納爾遜也放心地收回目光,點了一份和鄧布利多一模一樣的胡蘿卜蛋糕。
“我感覺味道不錯。”湯姆已經不動聲色地吃了一半,含糊不清地說道,“你那塊是什么時候買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現烤的,現在看來,厲火烤箱的效果真的很不錯。”
“唔……好吧,”湯姆聳聳肩,“什么時候給我也整一個。”
晚餐在歡樂的氣氛中走向尾聲,赫奇帕奇的長桌上,那原本堆在阿黛爾面前的小零食已經被分發給了每一個人,每一位小獾都獲得了來自同學的美味,這在這條長桌上早已是一個保留節目,甚至因為零食太多,他們也將其分發給了其他三院的同學。
埋頭吃飯的納爾遜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撥自己頭頂那一撮頭發,他抬起頭,眼前飄著一只寫滿印地語的罐頭,放眼向赫奇帕奇的長桌望去,禮堂的半空中飄滿了小獾們分享的零食,而阿黛爾正舉著那根歪歪扭扭的魔杖,漲紅小臉,沖著納爾遜揮手,這只罐頭是她用漂浮咒送過來的。
納爾遜沖她翹起大拇指,女孩開心地笑了,整間禮堂都變得明亮起來,在阿黛爾身邊,赫奇帕奇那位很有范兒的女級長收起偷偷背在身后的魔杖,沖接住罐頭的納爾遜點頭微笑。
“最后一件事,”鄧布利多的聲音在一眾歡笑聲中響起,“弗利維教授創辦的決斗俱樂部已經初具規模,來自格蘭芬多的阿拉斯托·穆迪甚至在國際青年巫師決斗大賽中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經過教授們的討論,我們決定,從本學期起,黑魔法防御課也將加入更多的實踐內容,”鄧布利多大聲說道,“我們希望,每一位從霍格沃茲畢業的學生,都能擁有在黑巫師手下保護自己的能力,做好充足的準備,迎接世界可能發生的變化。”
禮堂中沉默了片刻,緊接著爆發出聲勢驚人的歡呼,學生苦梅樂思教授久矣,就像沒有一根魔杖生來就是用來掃地的,沒有一位巫師會抗拒戰斗魔咒的魅力,至于鄧布利多口中的“變化”,被大伙隨意地拋到了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