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勇敢,年輕人,”格林德沃撕下平日里掛在臉上的和煦笑容,露出了他靈魂深處那堅定到有些冷血無情的冰冷目光,他俯視著湯姆,舉起魔杖,輕聲說道,“我想我需要教會你一個道理,沒有力量的勇敢,一文不值。”
格林德沃的語氣中沒有半點起伏,只是在陳述一個冷酷的事實。
“巧了,”湯姆瞇起眼睛,咬了咬牙齒,毫不畏懼地抬起頭說道,“這也是我一直以來信奉的人生信條。”
“是嗎?”
格林德沃搖了搖頭,并沒有把湯姆放在眼里,盡管之前有過短暫的交手,但這位黑魔王還不至于面對兩個年輕人動真格,更不要說,眼下的局面,正是他想要看到的。
他抬起胳膊,魔杖精準地指向被湯姆扶在身前的金,看著男孩稚嫩的臉上爆發的憤怒,他有些不屑,又有些感慨。
“可惜……”
無色的魔咒自他的魔杖中噴涌而出,它無形無跡,只能依靠被高溫點燃的空氣捕捉它片刻的位置,那是比紫色的厲火還要灼熱的溫度,哪怕只是沾上一點便會頃刻間灰飛煙滅,面對腳下身世凄慘但依舊奮起抵抗的男孩,格林德沃的心中沒有一絲憐憫,這種擋在正確道路上的頑石還是毀滅的好,與“更偉大的利益”相比,沒有什么是不能犧牲的。
“真是榮幸,成為嶄新未來的第一個獻身者,”他高高在上的態度令湯姆感到了本能的反胃,格林德沃甚至把死亡視為對金的一種恩賜,“如果有下輩子,做個巫師吧。”
無形的火焰猶如一條咆哮的惡龍,魔咒的燥熱不僅沒有讓周圍的人感到溫暖,反而貪婪地掠奪了周圍能夠掠奪的所有熱量,令在場的人們感受到一種如墜冰窟的寒意,他們仿佛被一對肅殺的眸子盯上,死神的鐮刀揮舞在頭頂,準備隨時取下已在囊中的首級。
被奪走溫度的空氣在火焰周圍凝成環狀的水霧,猶如惡龍飛天時腳踏的烏云,隱約間有狂風暴雨之勢,這種魔咒在這些年已經很少見到了,湯姆瞇起眼睛,果然正如納爾遜所說,格林德沃留下了海爾波的一片魂器,甚至從中壓榨出了不少來自古代的強大魔咒。
火焰毫無阻礙地穿過了攔在金面前的鐵拳,融化的鐵水散發出驚人的熱量,滴落在地面上,在磚石的殘骸上留下一層焦化的鍍膜。哪怕是這道魔咒逸散出的殺意也能帶來如此之大的恐懼,人們難以想象被火焰正面鎖定的金會經歷怎樣的夢靨,沒有人懷疑格林德沃殺死他的決心,這道魔咒與格林德沃同弟子嬉鬧的動手完全不同,或許是格林德沃蟄伏太久了,又或許是他的紐蒙迦德這些年都忙著做些正事,不少人都忘記了屬于黑魔王的致命壓迫感,而現在,格林德沃正在幫助他們會想起這種恐懼。
金的瞳孔已經擴大的渙散,哪怕魔咒還沒有擊中他,他的眸子中已經浮現出短暫人生中的點點滴滴,過眼云煙猶如走馬燈般重新浮現,他的視野被那團無形的火焰充斥,靈魂向靜候到來的死神緩緩走去。
或許正如格林德沃所說,下輩子當個巫師,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金的目光閃爍著,下一秒,擊潰他意識的火焰被黑色擋住,湯姆衣袂飛舞,大步向前,堅定地站在了金的身前,擋在了他與火焰之間,他舉起納爾遜的魔杖,漆黑的長袍在蓬勃的魔力下狂舞著,精于黑魔法的湯姆不像旁觀的人一樣只能感受到火焰的強大,他能夠嗅到屬于死亡的氣息,它不像一次攻擊,更像一道命令,這道魔咒足以奪走任何強者的生命!
他的瞳孔在一瞬間被血色的猩紅覆蓋,濃重的死寂之意從身上涌出,仿佛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施放了附著在身上的怨靈,他已經顧不上隱藏自己的黑魔法,面對這樣幾乎必死的局面,黑魔法的氣息瞬間在他的身上洶涌地咆哮起來。
他高舉納爾遜的魔杖,一道黑色的光柱撕裂云層,狠狠地轟擊在了他持杖的手上,除了魔杖,納爾遜將一切都交給了他,包括在高居云端之上,俯瞰眾生的眼睛。
“死吧。”格林德沃理所應當地向金的生命下達著命令。
“死?”湯姆的表情因狂笑而變得有些扭曲,在黑魔法魔力的影響下,他甚至難以控制自己破壞與毀滅的欲望,便厲聲地將這股瘋狂宣泄到那頭迎面撲來的巨龍上,他大聲吼道,“你見識過死亡嗎?!”
仿佛是過于用力的嘶吼掙破了血管一般,被黑色衣領映襯得有些蒼白的脖子上,幽碧的血管緩緩突起,如同伴生在白玉之上的綠沁一般刺眼,詛咒的魔力從杖尖涌出,他必須使用自己最強大的魔力才能抵御這次攻擊——防守已成徒勞,唯有用最強大的矛去和敵人針尖對麥芒才能為他身后的男孩搏得一線生機!
說時遲那時快,漆黑的巨蛇從杖尖噴涌而出,向著正前方的烈火狠狠撞去,片片金屬般的鱗甲比真正的蛇鱗還要真實,閃爍著死寂的深邃黑光,仿佛能夠將周圍的光芒都吸收了似的,讓廢墟四周的天色都暗淡下來,碧綠的毒液在鱗片的紋路中流動著,格林德沃露出了一瞬詫異的眼神,正眼看向湯姆,他能夠感受到湯姆反擊中蘊含的力量,它甚至與自己的火焰是同源的“兄弟”,來自歷史上最邪惡的黑巫師——卑鄙的海爾波。
可就是這樣邪惡陰毒、曾經犯下無數罪孽的咒語,在格林德沃與湯姆的手中卻顯得堂堂正正,漆黑的巨蛇發出嘶吼,絕望在人群中蔓延,有些頗有見識的巫師認出了它的源頭——攝魂怪!
可是它明顯比攝魂怪更邪惡,更強悍!他們不理解這樣一位年輕的巫師如何能夠使用出這樣邪惡的魔法,難道他是一個喝了復方湯劑的老黑巫師?懷著這樣的疑問,想要逃離的心情在人群中蔓延著,他們心中的愉悅被湯姆的魔咒吞噬殆盡,就像真正的攝魂怪一樣,巨蛇以恐懼為食,當周圍人的恐懼迅速蔓延時,巨蛇也變得越來越強狀,那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鱗甲猶如最純凈的翳珀一般美麗,覆蓋其上的綠色花紋仿佛精致鑲嵌的綠寶石裝飾,巨蛇長大的口中,那足以刺穿一切的鋒利毒牙上,流淌著彌漫著絕望的毒液,它們滴滴答答地落在廢墟上,瞬間將原本堅固的磚石腐蝕成了毫無強度的廢料,一只只人形的怪物從毒液中爬出,他們沒有定型,呈現一團團流動粘液的模樣,只有一雙雙發亮的幽藍色眸子中射出瘆人的寒光。
湯姆幾乎將所有能想到的強大咒語都用在了自己的言靈術上,巨蛇在頃刻間碾碎了圍繞著火焰的焰云,像大多數的蛇捕獵一樣,將自己強壯的身軀纏在了獵物之上,他不光沒有選擇防守,反而選擇比格林德沃更快一步的進攻!
巨蛇的鱗片在無形的火焰之上緩緩滑過,發出一陣陣令人牙酸的磨擦聲,堅固的鱗甲在高溫的炙烤下瞬間融化,露出黑蛇軀體內部翻卷的黑霧,融化的黑色液體滴落在廢墟上,又是一個個扭曲的人影從中爬出,它們以超出人類想象的姿態跳到巨蛇上,幽藍的眸子中散發出本能的癲狂貪欲,張開大嘴,啃噬著火焰的軀體,哪怕它們在躍上火焰的瞬間便會被融化,但滴落的魔力中,仍有一個個不知疲倦的身影再次爬出。
在阿爾巴尼亞的森林中,湯姆并沒有選擇放達蓋爾一碼,但他選擇以一種更加極端的方式摧毀這個糾纏不清的巫師,就像納爾遜獲得了海爾波的一切一樣,他獲得了達蓋爾的一切,達蓋爾擁有一種利用魔力與廢料制造能夠行走的軀體的魔法,而湯姆恰好獲得了一顆博金·博克的眼睛,他將這兩種奇詭的魔法結合起來,而這與博金·博克類似卻強上不少的魔咒,在此刻發揮了不小的拖延作用。
這詭異無比的景象激發了人們的恐懼,他們實在難以理解,湯姆竟然會將這樣的魔咒用于守護,他的身邊宛若百鬼夜行,哭號與哀求不住地響起,愈發濃烈的絕望與恐懼讓黑蛇的身軀更加膨脹了。
綠色的毒液,藍色的眼睛,不似人類的大軍,還有那將恐懼還原成純粹魔力并加以利用的力量——格林德沃看著擋住湯姆面前的黑蛇,瞇起眼睛,他從這條蛇的身上看到了太多老熟人的影子,那些精才絕艷卻走上歧路的黑巫師就是這樣一個又一個地被納爾遜和湯姆打倒,它們那些邪惡的魔法在兩人的手中,卻被用來守護他們珍視的東西。
“很感人,”格林德沃搖了搖頭,“可是那有什么用呢?”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花招都只能用來茍延殘喘,隨著他話語的落下,被黑蛇縛住的無形火焰猛地膨脹起來,沒有形體的焰芒卻如同一柄柄鋒利的寶劍,深深地刺入了黑蛇的體內,言靈術有著和守護神類似的特性,就像納爾遜因為銀隼撞擊屏障而重傷一樣,湯姆本就白皙的臉霎那間變得蒼白,身形頓了頓,盡管咬緊牙關,但猩紅的血液還是從嘴角與鼻孔留下。
格林德沃抬了抬手,火焰收回了它的鋒芒,他并不打算扼殺這個有些天分的年輕人,眼看戰局已定,他削弱了火焰的力量,將大多數的注意力投向了沒什么動靜的鄧布利多,在他看來,這才是這場大戲中最難以控制的變數。
看著口吐鮮血的湯姆,鄧布利多輕嘆一聲,抬起手:“湯姆,我告訴你很多次了,不要接近黑魔法。”
不等湯姆回應,他接著說道:“我管不住你,也看走了眼,湯姆,魔法沒有好壞,它們只會跟著使用者表露情緒……你是我教過最優秀的學生,接下來,就交給我這個懦弱的老師吧。”
火焰的惡龍在空中咆哮著,黑蛇崩散成黑煙的軀體正如風中殘燭一般緩緩熄滅,格林德沃也打起精神,準備迎接故人的發難。
但就在鄧布利多轉過身,面向格林德沃的瞬間,湯姆虛弱卻堅定的聲音從他的身后傳來。
“教授,這是納爾的事情。”
鄧布利多困惑的轉過身,只見被火焰擊穿的鐵拳中,正有數不清的銀光揮舞著翅膀列隊飛出,比他見過最令行禁止的軍隊還要秩序井然,伴隨著蜉蝣涌出的,還有蓬勃的白霧,那些雜糅著每一個逝者一生的迷失霧正擴大著自己的軀體,填補著黑蛇崩潰的身軀。
他眨了眨眼睛,在湯姆的身邊,一道純白色的虛影閃爍了片刻,湯姆高舉魔杖,仿佛是兩個人同時舉起它一樣。
遠超湯姆一人的魔力在魔杖尖凝聚,由萬博園入口處墻壁化成的巨人在蜉蝣的四散中只剩下一幅由齒輪與杠桿組成的骨架,一條深邃的白色裂縫被杖尖噴涌的魔力憑空撕開,它越來越長,越來越長,仿佛人間的畫布被劃了一道直通天際的破口。
一條巍峨的、強健的、堅硬的、靈活的、筆直的、嚴絲合縫的、完美的、工業的、魔法的手臂從裂縫中伸出,銀色的裝甲上,數不清的魔文正連結在一起,輸送著巨人的血液——魔力,鄧布利多望著這條復雜到仿佛神明造物般的手臂,甚至能夠想象到在每一個孤寂的夜晚,納爾遜在那片純白的世界中作畫的模樣。
沉寂許久的銀隼抬起頭,發出戾天的長鳴,它的叫聲仿佛能穿透時空,傳入每個人的心中,羽毛與肌肉從它的身體上脫落,向著留存在原地的骨架飛去,那只大手用力地抓住銀光閃爍的骨架,身體在瞬間解構剝落,銀色的零件猶如星河一般向骨架涌去,從裂縫中涌出更多的齒輪、滑桿、透鏡,附著在了骨架的身上,守護神從銀隼的軀殼中沖出,沖進巨人熾熱的獨眼。
湯姆揮動魔杖,身邊納爾遜的虛影消散著融入巨人的血管,那條黑蛇隨著他的動作攀附在巨人的手臂上,形成一道道猙獰肅殺的戰紋,亞歷山大的獨眼中除了銀輝,又添了一抹燃燒的血色。
他一躍而起,在黑煙中跳到巨人的頭頂,端坐在那張屬于納爾遜的王座之上,鄭重地講魔杖插進了扶手。
“上吧,亞歷山大,讓我們來幫助他掃清一切!”
湯姆的聲音清朗地回蕩在半空,巨人肩部的城堡中迸發出刺目的光芒,它抬起右臂,無數層魔文瘋狂閃爍,帶起的勁風將立在廢墟之中的紗幔吹得獵獵作響。
鐵拳落下,在靠近火焰時已經有了融化的跡象,但它不做停留,只是一瞬間,地面仿佛地震般地動山搖起來。
世界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