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噔噔噔……”
“噔噔噔!”
忽遠忽近的腳步聲在昏暗的大廳中回蕩,周圍的房門緊閉著,沒有一個人出來職責這位在工作時間制造噪音的同事,或許這一層只有他一個人,納爾遜揣測道,倘若不是曾經在神秘事務司的樓層中路過初建的預言廳,又在門口見到了唯一一位除他以外的緘默人,
他甚至會以為里奇承諾給他的只是一層修了一半的樓層、一個光桿司令的位置,但他也不好冒昧地敲開每一扇房門去窺探里面的模樣,在大多數情況下,神秘事務司的成員也需要對彼此保持緘默。
納爾遜大步流星地在神秘事務司的大廳中走來走去,鞋底和堅硬的磚石地面相撞,發出清脆有力的腳步聲,
他似乎在用腳步丈量這間形制上和樓上的魔法部入口大廳一模一樣的廳堂,
它被深埋在地下,
介于光明正大的權力和亟待審判的罪惡之間,活像是魔法與魔法之間的夾層。
黑胡桃木魔杖漆黑的杖身隱晦地浮于陰暗的視線之中,只有嘉德騎士團銀燦燦的徽章在黑暗里熠熠生輝,并非一體的鑰匙和徽章相撞,在沉悶的空氣里醞釀出類似風鈴的輕快音響,讓那幾扇緊閉的門看起來更像是研究魔法的絕密場所,而非納爾遜剛進來時下意識認為的拷問室。
“沒有……沒有,”納爾遜的身影出現在大廳的各個角落,魔杖飛快地掃過那些容易被忽視的犄角旮旯,喃喃道,“這也沒有,真是干凈得過分了。”
“您在找什么,威廉姆斯先生?”
納爾遜的身后忽然傳來一聲蒼老的詢問,他轉頭望去,一個佝僂的老嫗背對著他站在一扇微微打開的門里,深灰色的頭發幾乎能夠和陰影融為一體,她的嗓音讓納爾遜想到了童話故事里那些喜歡熬制墨綠色冒泡的魔藥、尤其鐘愛迫害公主的巫婆,
“那個大廳里除了您和您搬來的東西,
什么都沒有。”
“您為什么不轉過來呢?女士。”納爾遜下意識地問道,但他很快意識到了自己這句話的無禮與不妥,趕忙說道,“抱歉,我想問一下,我的房間在哪兒?”
“我不想看到您帶來了什么,威廉姆斯先生,也不能,”老嫗搖了搖頭,“您的辦公室門上有銘牌,現在只有名字,我們為您準備了歡迎儀式,但舉辦的時間在大廳恢復干凈之后。”
“謝謝。”
納爾遜點了點頭,話音未落,門就在他的面前關上了正如他之前所說,神秘事務司的大廳干凈得過分,任何用來監控或是窺探的咒語、裝置都不存在,哪怕是再利欲熏心的人,面對這層樓中可能存在的禁忌知識,
都會保持敬而遠之的畏懼。
他沿著圓形大廳的邊緣走著,用魔杖點亮光芒,路過了一扇扇緊閉的門,最終在正對著入口的門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和老嫗說得一樣,真就是一個只有名字的銘牌——一塊木板被卡在門框之間,上面寫著“納爾遜·威爾特寧·威廉姆斯”。
剛一靠近,一股刺鼻的陳腐霉味就撲面而來,納爾遜舉起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伸出手探向門把手,但在魔杖的微光照射下注意到了上面厚厚的灰塵,他嫌棄地輕嘖了一聲,用魔杖指向門把手,手腕靈活地轉了一圈,后退半步,一角踹在了門上。
相比木門,他的感覺更像是踹在了沙丘上,木門用力地抖了抖,魔法被破除的門鎖無法抗拒這份力量,隨著“咔噠”一聲,鎖芯斷裂,附著在門上的灰塵也一股腦地揚了起來,納爾遜靈活地往后跳了一步,躲開了撲面而來的塵土,他舉起魔杖,大廳中頓時狂風大作,風卷殘云地將這些不知道多久沒人打理的灰塵吹到了神秘事務司外,而神秘事務司的黑門也在狂風的席卷下重重地關上,將僅有的一點兒從走廊射來的亮光隔絕了,敞開的木門后面是他未來的辦公地點,黑糊糊的一片看不出面積,甚至連地板和墻壁的界限都分不清,一只閃著大眼睛的蜉蝣從他的口袋里飛了出來,獨眼中發射出強光,鉆了進去。
納爾遜用袖子捂著嘴,魔杖一揮,周身出現了一層阻擋灰塵的罩子,跟著蜉蝣的指引邁著大步走了進去。
在強光下,他才得以看到這間辦公室的端倪,幾只未開封的木箱堆在一角,上面的封條上寫著“家具與器材”一行字,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東西,仿佛送這些箱子來這里的巫師根本不想多逗留一秒,就逃也似的離開了一樣,他總算明白了魔法部中的其他人對神秘事務司曖昧態度具體是什么表現,也明白了在去年的通信中,諾比·里奇反復詢問他是否真的決定去這個部門的原因。
“什么都沒有,總比塞滿了東西好。”
納爾遜聳了聳肩,胳膊一抬,一只只閃爍著銀光的蜉蝣從口袋里飛了出來,扇動著翅膀前往了房間中的各個角落,在落位后迅速地變形成明亮的燈具,將整間房間照亮,納爾遜注意到,神秘事務司的房間并不像諾比·里奇聲稱的那樣興建不久,它看起來年代感十足,大塊的石磚砌成斑駁的墻面,還有釘書架留下的痕跡,有一角的石材看起來要新一些,似乎那里曾經有扇窗戶,后來被封起來了,像是把某個本就存在的古建筑整個搬到了負九層,而這也是茨威格的專業建筑施工巫師團隊沒能插手的地方之一。
整間房間四四方方,面積不小,但體感卻很逼仄,層高明顯和面積不符,幾乎要和長寬等長,讓納爾遜有種鉆進了箱子里的感覺,頭頂的拐角處有幾根不知道通向哪里的管道,但已經被攔腰截斷,只能視作裝飾,房間的深處有一扇不起眼的小木門,和部里的其他辦公室一樣,是拿來給加班的巫師休息用的,不過用靴子想也能知道,沒什么人會愿意在這種地方睡覺。
除此之外,就是厚成膩子的灰塵,納爾遜甚至都沒處下腳,他找了塊還算干凈的地面,背靠著那堆箱子,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張馬扎坐下,果斷地伸出魔杖,指向休息室小門所在的墻壁,一枚鋼鐵巨拳的虛影在他的面前閃了閃,下一秒,那堵墻就被轟塌了,附著在墻上的防護魔咒沒有經歷抵抗的過程就被拳鋒上籠罩的迷失霧中的蜉蝣撕碎了,磚石之后,露出了和辦公室幾乎一樣大小的新空間。
一只只呆頭呆腦的煉金人偶排著隊從他的口袋里鉆了出來,揮舞著特質的清潔用具,將房間里搞得塵土飛揚,不知過了多久,這里就變得和納爾遜家里一樣干凈了,盡管風格依舊古拙,但納爾遜總算可以下腳了。
他走回到大廳中,漆黑的石門仍在安靜地佇立著,納爾遜手中的魔杖猶如畫家的畫筆一般,在舞動間,辦公室的門忽然撐大,他如法炮制,用把黑門搬進大廳的方式又把它搬了進去。
納爾遜走了回去,煉金人偶已經完成了最后的收尾工作,散落的磚石被清理干凈,堆在墻角的家具也被搬了出來端正地擺在房間中,諾比·里奇倒是沒在這方面糊弄人,朱砂色的辦公桌紅得發亮,散發出一種厚實的質感,用料與做工都極其考究,看起來就很貴。
一張頂端如利劍般尖銳的高背椅放在辦公桌后,看起來有點兒像他在三強爭霸賽上曾經展示過的那張,桌上整齊地擺著稿紙、墨水瓶還有一些其他文具,一座占滿整面墻的書架空蕩蕩地佇立在墻邊,納爾遜走到高背椅旁坐了下來,在身后筑起和奧斯維辛地下一般的高臺,將黑門嚴絲合縫地擺了上去。
一只完成了任務的煉金人偶爬上書桌,想要鉆回他的口袋,卻被納爾遜按住了,他沖小人偶搖了搖頭,把它丟到了書架上。
“你們都留在這里。”
話音剛落,那些還在滿地跑的小東西瞬間消失了,納爾遜從口袋中摸出一枚小銀球,在書桌上嗑開,一本本厚實的書籍被壘在了桌上,這些是諾比·里奇能夠找到的所有與神秘事務司有關的資料,納爾遜翻看著資料,目光掃過書名與扉頁的說明,它們很快一本本地排著隊按照時間順序飛到了書架之中。
在做完這一切后,他舉起魔杖,舉起里奇交給他的羊皮紙,照著上面的文字輕聲念叨著:
“我將探尋終極,保持緘默。”
在最后一個音節落下時,羊皮紙化作一團閃爍著魔文的流光,飛到房門上附著下來,從此以后,除非遇到比寫下這張羊皮紙的人還要高明的巫師,這扇門就只有納爾遜可以打開了。
“還挺像模像樣的,儀式感挺足,”納爾遜聳聳肩,破壞了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儀式感,“不知道我的同學……哦不,同事們每天都在忙啥呢。”
他的指節規律地敲擊著桌面,手中出現了一枚閃亮的小銀球,金屬在他的手中猶如橡皮泥般柔軟,一會兒被拉成細絲,一會兒被按成薄片,很快,一根根比發絲還要纖細的銀線被懸掛在了房間之中,它們輕輕地拂過書桌和書架,做著最后的檢查,直到銀絲路過高背椅,一陣煙霧泛起,椅子發出了魔力消散的呻吟。
“既然大家的好奇都無法遏制,”納爾遜微笑著將手中新的小銀球捏成各種各樣的形狀,銀絲從門縫中鉆出,沿著石墻的磚縫向四面八方游走,端坐在正中央的納爾遜就像禁林中的八眼巨蛛一般,耐心地等待著大網的織成,“我也沒法免俗啊……真好奇,就當是順便加固建筑結構了。”
手中的小銀球猶如真正的生命一般,尋找著最快捷、最隱蔽的路徑,向著更高或是更深的方向延申而去。
“是不是到飯點兒了?”
納爾遜將小銀球塞在抽屜里,站起身,走出了辦公室,看著依舊陰暗的大廳,他皺了皺眉頭,伸出魔杖沖著中央的位置一指,一只大了很多圈的大號火焰杯出現在了大廳中央,在被投入一枚火星后,明亮的火光熊熊燃燒起來。
“嘎吱——”
開門聲從納爾遜側后方傳來,他扭過頭,看到了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博格特——那位有幸現場見到他預言的預言廳管理者,他唯二見過的緘默人。
在看到納爾遜臉的瞬間,博格特就像一只看到天敵的兔子一樣,扭頭就要往預言廳中鉆,但一只手卻已經按住了門,他苦著臉抬起頭,看到了笑瞇瞇的納爾遜,“威……威廉姆斯先生,好久不見。”
納爾遜能夠感受到他溢于言表的心聲——“天吶,太倒霉了!”
這種被人覺得晦氣的經歷還是第一次,這讓納爾遜感到十分新奇,他看著博格特四處亂轉的眼珠,笑著說道:“博格特先生,我說過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你沒說過。”作為預言廳的管理者,博格特擁有著遠超常人的記憶力,他瞬間回想起了和納爾遜相遇那天的經歷,認真地搖了搖頭,加重了語氣說道,“您真的沒說過。”
“哦?是嗎?”納爾遜擺了擺手,“那我應該說過你會升職吧?”
“確實說過。”
“不客氣。”
“我為什么……”博格特頹喪地搖了搖頭,那確實可以視作一個“預言”,而且它成真了,“好吧,謝謝。”
和納爾遜見到的第一面,他就平白多了一條預言的工作量,而且還是那么勁爆的內容,生性謹慎的他此刻只希望納爾遜不要再搞這些幺蛾子了,希望這位年輕到過分的同事懂得什么叫謹言慎行,更何況,名義上納爾遜還要比他高一級。
納爾遜看著他說道:“我有件事——”
“您不要說了!現在已經下班了!”博格特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博格特先生覺得,如果他真的遇到了一只博格特,那么它可能會變成正在進行離譜預言的納爾遜。
周圍漸漸安靜下來,就在他松開手,慶幸自己躲過一劫時,卻愕然發現納爾遜還沒走,張開嘴正要說什么,他趕忙再次抬起胳膊,但這次納爾遜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一把就將他按住了,“我想問問我們應該在哪兒吃飯,博格特先生。”
納爾遜貼心地幫他關上門,一道銀芒一閃而逝,讓博格特以為是火光帶來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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