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帷幕下的社區,只剩寥寥幾戶人家還亮著燈火。
花江琴音輕輕關上窗戶,關上燈,輕手輕腳坐到已經入睡的海己身邊。
夜晚仿佛有種神秘的力量,總能引人多愁善感,無心睡眠的時刻,她不禁又考慮起那兩個人的事情。
雅柊從海外回國,再到短暫出道,再到轉進峰高,其實這一切,全是她和阿姨一起聯手策劃,共同安排的一出戲。
目的是為了打消雅柊的疑慮,否則那個死要面子的孩子,怎么可能主動回國。
五年前,阿姨帶著雅柊倉促移居海外,令女兒一夜間失去了兩個最難得,也是最好的朋友,忽略了雅柊的感受,從此被雅柊記恨起來。
后來阿姨幡然醒悟,心里一直虧欠雅柊,也知道了雅柊一直記恨她這點,費盡心思想彌補,但問題是,雅柊死不承認,一口咬定自己才不想回去,總讓阿姨拿她沒有辦法。
而這時候,她出面了,她只是想讓那兩個人別再耗下去,趕緊撮合兩人和好,于是專程飛了一趟維也納,暗中見了阿姨一面,雙方一拍即合,于是策劃了這一出好戲。
后來的事情發展也還算順利,一切按計劃中進行,雅柊也半推半就的轉進了峰高,時隔五年,跟小賢再一次見面。
或許雅柊早已猜到真相,現在選擇裝傻,不過只要有臺階下,自己有借口證明,不是自己想見他,也樂得心照不宣,看破不說破。
后續進展也非常順利,只要讓那兩個人見面,無需再推波助瀾,他倆自然而然就能順利發展下去。
但花江琴音眉宇漸漸憂慮起來,
無論世界的哪一個角落,門當戶對,總是繞不過去的一道坎。
就像老牌貴族和企業家們,瞧不上偶像藝人,拒之門外,不給攀龍附鳳的機會,不僅僅是身份和社會地位上的差距,還存在社會輿論等方面的壓力。
如果說雅柊是耀眼的太陽之光,那么小賢則是暗淡的光下之影。
光越是耀眼,影越是濃重。
雅柊那孩子性格特殊,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不在意外界如何評論自己,真的能做到不屑一顧,無動于衷。
但小賢呢,他能不能承受住外界的誹議,以及那部分毫無理智可言的狂熱粉絲們的瘋狂沖擊。
花江琴音長長的低嘆了口氣,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把芥川賞和三島賞統統讓給小賢,那樣以來,一切就沒問題了吧。
世人也只會評價他們郎才女貌,是門當戶對的一雙佳人。
僅僅一個小孩子玩票性質的“文藝賞”新人王,比起打破國際比賽記錄的利茲金獎,真的遠遠不夠啊
輾轉反側。
又一次失眠。
北原賢人郁悶的坐起來,瞥了眼手機時間,又是凌晨兩點。
每次一躺下,閉上眼睛,腦子里總浮現出那璇旎曖昧的一幕,揮之不去。
他沉思了會,抬頭默默想到:我是不是對她有意思了
我這不是有病嗎!一言不合就挨踹,總是被惡語相加,時不時就受欺負,就這,還能喜歡上她?難道我還有受虐傾向?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他果斷將其歸類到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的意義上。
以前沒有那種感覺,可能是關系太熟,那時候也小,第二性征未發育明顯,而且還意識懵懂,所以才沒感覺,但現在她長大了,相貌更漂亮了,身材也從原先的鋼板,發育成現在令人驚訝的地步,他無可否認,雨宮雅柊真的很漂亮,所以才勾起他作為男生,先天性的“趨美心理”。
給自己找了一個還算圓滿的理由,北原賢人微微松了一口氣。
既然難以入眠,他索性抱起吉他,坐到窗戶旁,遙望著縫隙一隅的半邊明月,再次彈起上輩子他還蠻喜歡的那首月半小樂曲。
黑暗包裹的房間內,突然亮起了半邊光,是隔壁房間的燈光透過落地窗,照亮了這邊的半間屋子,也照亮了窗前的一張小圓桌。
圓桌上擺著一本精裝書,一杯涼掉的咖啡,一臺古老的銀色nds掌機,兩個遙控器,還有坐在后面昏昏欲睡的少女。
雨宮雅柊懶懶趴到桌子上,微微抬起頭,目光穿過三層玻璃,瞟了眼打開燈的北原賢人,臉頰如小松鼠般微微鼓起。
“大,混,蛋,半夜不睡覺,害得我也要陪著你熬夜真是個一點也不懂體諒別人的家伙。”
隔壁房間里,北原賢人拿起了角落里的吉他。
雨宮雅柊慢慢側了個身,輕輕枕著手臂,視線一邊望著北原賢人,手指一邊纏繞發絲,“看來我教給你的吉他,你有在好好練嘛而且還已經超越了你的師父。”
她輕輕落下另一只手臂,從地上的包里夾出一本五線譜和鋼筆,眼睛注視著那個笨蛋的指法,迅速在本子上用簡譜,勾勾畫畫起來。
4/4拍,旋律走向很簡單,應該是流行歌曲,雨宮雅柊想象中過了一遍旋律,好像是一首很憂傷很凄婉的曲子,用小提琴或者口琴來演奏,應該非常合適。
她解開手機屏鎖,點開模擬鋼琴app,照著本子上的樂譜彈了會,旋律的確很好聽。
雨宮雅柊微微咬著嘴唇想了會,又點開聽歌識曲軟件,然后切換回模擬鋼琴app,繼續彈奏剛才的旋律。
大概過了十幾秒,彈出提示頁面,軟件居然無法識別這首歌。
她略有意外,難道自己記錯了譜子?
雨宮雅柊抬頭望向隔壁,認真看著他的指彈指法,迅速的一一跟簡譜相對照,反復確認兩遍,她真沒有記錯。
她微微皺了下眉,不信邪的再次聽歌識曲一遍。
依然是無法識別。
為什么搜不到這首歌?雨宮雅柊稍作猶豫了下,撥通竹下茜的號碼,嘟嘟響了四五聲,手機聽筒傳來睡眼惺忪的聲音。
“小姐,我在,你找我有事嗎。”
“我哼一首歌,你快聽一聽是哪首歌。”
說完,雨宮雅柊哼唱開頭六小節,電話那頭的竹下茜想了想說道:“從沒聽過,不過非常好聽吶,這是小姐寫的嗎?”
“不是”雨宮雅柊內心十分詫異,茜姐也沒聽過這首歌,軟件也無法識別,但這首歌是標準的日式和弦走向吧,又不是冷門的外國歌難道這是他自己寫的曲子?
“對了茜姐,你發給我的海選視頻為什么是剪接版?只有唱歌部分,沒有聊天部分。”
“為什么其他樂隊都有,只有那個混蛋沒有?”
電話那頭的竹下茜沉默了下,我要是把全版發給你,你聽到面具男的后宮團,豈不要當場爆炸。
竹下茜聲音有條不紊:“好像是節目制作組嫌聊天部分沒有綜藝性,就給剪接掉了。”
(其實是我強硬要求制作組刪掉了那部分)
雨宮雅柊皺了皺眉,但也沒有說什么。
“哦茜姐你睡吧,打擾你了。”
她放下電話,又瞟了眼還不肯睡覺的大混蛋,百無聊賴的拿出手機,再次點開茜姐發給她的海選視頻。
她熟練地滑動進度條,輪到148號樂隊,一開始就是那個大混蛋在唱歌,沒有前情概要。
雨宮雅柊靜靜托著腮,凝視著屏幕上的面具男生。
伴隨悲傷的音樂聲飄出揚聲器,寧靜的黑暗房間里,縈繞起真情意切的歌聲,仿佛正對誰深情呼喚。
「不要離開我」
「終有一天我們的心」
「終有一天在某個遙遠之地」
「大家都會化作曾經的回憶」
「只愿你永遠可以留在我身邊」
「請別走」
「就這樣一如從前」
雨宮雅柊臉蛋飛快噌紅,慌忙不迭的關掉手機,深呼吸幾口氣,心臟怦怦直跳。
饒是已經看了許多次,但每一次,總是無法控制暴動的心緒。
他是想故意唱給我聽嗎。
刻意選了這首歌
還是在電視上,幾十萬,幾百萬,幾千萬人面前
雨宮雅柊愈來愈坐立不安,她慌忙站起來,慌慌張張的來回在房間里踱步。
一會用手指去劃幾下玻璃,
一會又蹲到圓桌前研究木頭紋理,
再一會又呼氣吹動咖啡杯里的水液,
像個笨蛋一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雨宮雅柊腳步一滯,慢慢抱著頭蹲在地上,內心責怪自己就是個笨蛋,過了會,她又抬起頭,悄悄看了眼手機,摸過來搜索《請別走》的歌詞背景。
白頭到老的一對老夫妻,老奶奶先離去了,老爺爺抱著老奶奶的骨灰盒,淚流不止,深情又無奈,不停呢喃,親愛的,你別走啊,永遠也不要離開我,我們不是說好永遠也不分離的嗎。
他他他還想跟我白頭到老?!
雨宮雅柊瞬間臉蛋透紅,紅得嬌艷欲滴。
她偷偷瞟了眼隔壁,突然驚覺,自己所蹲的位置,恰好就處在隔壁人凝望的方向。
仿佛隔壁的人,他正趴在窗戶上,眼神凝望著她,認真的追問她。
腦海中緊接著響起茜姐下午說過的話雨宮雅柊立即落荒而逃,砰一聲關上自己房間的門,撲倒在大床上,慢慢抱緊了鵝絨被。
內心思緒亂得無以言表。
既,既然你態度那么誠懇,那我就勉為其難原諒你好了
臉紅得像是燒了起來,她慢慢縮蜷起身子,像新生嬰兒姿勢,把自己用被子包裹住,停不下來的在大床上滾來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