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云遮天,照映得整片大地,宛若是一片火紅色的大海一般。
洶涌且燥熱的熱浪,裹夾著濃厚的焦糊味四散。
“罪過”
穹頂之上,諾大的青銅巨門之前,苦陀僧雙手合十,頌了聲菩提,雖面作苦相,卻也沒有半分的憐憫之意。
一切皆在這群高高在上的大能預料之中,天地為盤,眾生只不過是一副棋子罷了。
他們活過了太過悠久的歲月,凡俗的生命于他們而言,不過是滄海一粟,紅塵中的過客,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看那老流氓已經無力再出來護持這無為山周了。”
玉虛子手捏道印,表情淡然,亦是同樣沒有因為這山腳下的哀嚎聲,而有了絲毫的動容。
“本尊看仍需再加添上一把火!”
一名垂眸閉目的老者輕聲開口,聲音縹緲,一指朝下點出,一道璀璨奪目的光芒自他的指尖飛速綻放,正好便落在了那盛極了的月華之上。
‘轟’
霎時間云翻霧涌,天地變色,本還勉力抵擋侵蝕的日華,瞬間潰散一空。
月華遮蔽天際,陰風若狂浪轟鳴,層層疊疊的烏云,亦徹底籠罩了以無為山為中心,方圓萬里的上空。
無為山頂,那宛若太古神魔的擎天虛影,軀體已然是暗淡到了即將要消散的地步,周遭的金光猛地一縮,僅只能做到護持山門所在。
葵水蛇柏經由陰煞灌體,體型再次暴漲,已然達到了接近了百丈的高度,攻擊性愈發的強烈,甚至連帶寶爺,都開始有了些許的緊蹙感。
“趕緊跑,往無為山上跑!”
董萬知看著正被逐漸撕裂的大地,心頭涌起了一陣無力感,他心里清楚,一定是有人出手干預,不然斷然不會將這九死一生之局中的唯一生機抹除。
這是要將他們所有人,盡數血祭在當場!
眾人聞言,還不待轉身,卻發現那本被焚燒成了飛灰的往生花,竟又開始鉆出了地面。
‘嘿嘿嘿......’
清脆的笑聲,空洞且縹緲,讓人分不清到底是出自哪里。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這漫山遍野間,盡是此般引人生寒的笑意。
“往生花徹底成熟了!”
董萬知面色煞白,頹然的掃視著周邊一只又一只虛幻的幼小手掌自地面之內鉆出。
與先前那白皙嬌嫩的肌膚不同,這每一只手掌,皆是被大火焚燒得血肉模糊,甚至隱隱可見其內的白骨。
他沒有任何的猶豫,掉頭便朝著無為山處飛遁。
該做的,他都已經做完了,最后的生機就在無為山上,若是錯過了此次的機會,他極為可能淪為此地的一具行尸走肉。
“救......救我......”
一道斷斷續續的哀鳴聲,自董萬知的身側響起,那人的胸口被破開了一個大洞,一只不過巴掌大小的鬼嬰,正趴臥在他的身上,不住的吸食著他肉身內正瘋狂涌出的血液。
董萬知覺得自己的牙齒都快被自己咬碎了,但他不敢停留,八十萬只鬼嬰已經有半數自地面內爬了出來,正在瘋狂的搜尋著血食。
這等的場面,在這四野之上,并不少見,甚至還有人已經開始組織起了反擊,希望以此來謀求逃生的希望。
但由于日華沒落,他們的道術威力亦隨之大減,對于鬼嬰的殺傷,自是少得可憐。
盡管如此,依舊是有人哪怕是拼著自爆,也不愿意成為這群九幽生靈的口糧。
絕望與瘋狂,成為了這偌大的修羅場中的主旋律。
胖娃娃默默的看著這一切,長嘆了一口氣,一拳一掌震開了葵水蛇柏,徒手在大地之上,劃開了一道鴻溝,只身攔住了那群鬼嬰,同時口中大喝道
“趕緊滾去無為山,那小娃娃說得對,只有在太清道場,你們才能尋到一線生機。”
他聲音奶甜,清脆至極,但落在眾人的耳中,卻是出奇的沉重。
“寶爺......”
有人眼眸中泛著淚花,此等關頭,連他們的宗門都已經放棄他們了,但唯獨這個陌生的胖娃娃,替他們擋住了群敵。
這不由得讓在場諸人皆為了先前的所作所為,而感到了深深的汗顏。
胖娃娃面皮一抽,有些想笑,卻又強作怒意,繼續大喝道“寶什么寶,趕緊給你爺爺滾!”
話音落下,他雙手一展,身化百丈,原本那肉嘟嘟的身影再也不見,徑直化作了一株通天的仙植,隨風搖曳間,又分裂出了不少的分身。
瑩瑩的綠意,讓本就暗沉異常的大地之上,多了一絲生的氣息。
植株遍地,皆如青蛇巨蟒一般,纏繞住了還想要上前追擊的鬼嬰,甚至有不少都被其給攪成了粉末。
“蛇信草!”
有人大驚出聲,認出了他的本體,卻是從未想過,這區區一株凡間毒草,也能成為如此經天緯地的強者。
“寶爺珍重!”
諸人朝著胖娃娃深深行了一禮之后,再也不愿意拖噠,錯失掉這以對方寶貴生命換取而來的短暫契機。
胖娃娃的眉心見汗,身上除卻被那葵水蛇柏纏繞住以后,被吸食了不少的養分之外,更是不斷的被爬上軀體的鬼嬰接連啃咬。
密密麻麻的一片,場面駭人至極。
“寶爺我這次所造的功德,希望可以盡數算到你的身上,抵消掉這場殺孽的惡果。”
胖娃娃面色煞白,甚至連說出這短短的幾句話,都有些哆嗦。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調轉起了最后的一絲靈力,周身一震,極力的蕩開了身上不少的鬼嬰,將身軀轉向東南方的南疆方位。
目光透著追憶,卻再也堅持不住,緩緩倒下,化作了漫天的光粉。
胖娃娃死了,伴隨著一道清風拂過,這光粉穿透了無為山封鎖的界壁阻礙,直達南疆平頂山。
此刻雖是已然到了深夜,山上的苗寨卻仍舊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巨大的篝火外圍,無數的苗家男女,攜手高喝共舞。
這一天,是他們的‘山神祭’,亦是他們重生的日子,同樣也為了追憶著一人。
可以看見,在整個苗寨的中央,有著一個巨大的木質雕像。
那是一個年輕人,雖并未雕飾面容,但是可以看出,這是一個俊朗異常的年輕道士,身著粗布道袍,頭束青銅道冠,腰別白玉腰帶,腳踩龍紋履靴,背后背著的是一把朱紅色的桃木劍。
‘無為山人’
這是其上,唯一的落款,其下點著的滿滿香火,經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