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推開門走到了姜云明面前。
姜云明擦干臉上的淚水,搓了搓臉,整了整衣衫,繞過面前的李承乾三人,走到鄭添福五人身前。
“過來。”姜云明轉頭對著李承乾等人開口。
李承乾三人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姜云明想干什么。
姜云明站直身子,給鄭添福五人弓腰,行了個很正式的大禮。
“不,不行,伯爺使不得。”鄭添福想上來扶姜云明,但是身份的差距讓他又有些手忙腳亂,慌亂之下只得拉著柱子富貴四人也給姜云明行禮。
姜云明直起身,挨個把他們都扶起來,有些心疼,也有些內疚。
“你們當得。當初云明一己之言,你們卻毫無猶豫。說實話,我曾經想過你們可能會全都留在那里,所以每當我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我都很內疚。但是,還好,你們回來了,哪怕不是全部,云明也能得一絲心安。”
“伯爺,您不能這么說,我們這些大頭兵,沒什么文化,我娘就餓死的,是您給了我們希望。”聽著姜云明的話,鄭添福的眼淚也止不住。
拍了拍鄭添福的肩膀,轉頭對著李承乾三人說道:“你們,過來,我怎么做的,你們就怎么做!”
李承乾三人面面相覷,有著一絲猶豫。
看著猶豫的三人,姜云明皺眉。:“不愿意?也行,放不下皇子的身份是吧。滾!滾回去告訴你們的父皇,你們!我姜云明教不了!”
聽著姜云明憤怒的言語,李承乾三人愣了一下,隨即不再猶豫,恭恭敬敬的給鄭添福他們行禮。
鄭添福手足無措,想去扶李承乾,但是姜云明拉住了他。
“對別人而言,你們可能受不起,但是他們,你受之無愧。”
等了好一會兒,李承乾感覺自己腰都快斷了,李泰一個胖子更是站都快站不住了,姜云明才讓他們直起身。
讓一旁的林馨怡帶著鄭添福等人去吃飯,并且囑咐林馨怡,每人給十貫錢,從家里拿。
姜云明把所有的種子分類放好,叫來了管家,讓他找下人們把種子都放好,不能放倉庫,要找有暖氣的屋子,所有的種子必須全部收起來,誰敢私自偷拿直接送給大理寺,讓大理寺以叛國論處!
下人們很快把種子都拿走了,神情嚴肅,行動小心。等到所有的種子都被抬走,姜云明拉了把椅子,面對著李承乾三人坐了下來。李泰嬉皮笑臉的也想坐下,被姜云明一腳踹了回去。
“站好了!”
看著自己面前的三人,姜云明有些感慨:人和人的差距真的很大。
“是不是感覺我今日的行為很不妥?讓你們堂堂皇子給一群士兵行禮,是不是感覺失了身份丟了面子?”
從來沒見過如此嚴肅的姜云明,李承乾三人不敢說話。
“知道這是什么嗎?這是糧種,畝產五十擔的糧種。是大唐百姓的命根子。”姜云明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也是你們李家的未來。”
“你們或許不知道,這些北上的將士們會經歷什么,但是我知道。如果長安的冬天寒冷的程度是1,那么他們去的地方,寒冷的程度是三十,甚至是四十五十,結冰的海面上寒風永不停止,白色的熊也虎視眈眈。但是即使我把這些說給他們聽了,他們還是去了。此行的將士目前已知的已經犧牲了六十五人,還有一百三十人在大海的對面,冒著毒蛇,猛獸,疾病的危險,還在繼續尋找著更多的糧種。”
姜云明站起來,抓住李承乾的衣領,將他拉向自己,直視著他的眼睛:“對他們來說,這是為了讓他們的家人以后不再挨餓,對你們來說,這是讓你們李家的江山穩固!”
松開李承乾,姜云明又走到李泰面前:“為什么自古王朝更替,果斷如始皇帝,剛烈如漢武帝都沒有保住屬于他們的王朝,你們覺得,你們李家可以嗎?”
姜云明說完,回身又坐了下來。
“知道為什么從來沒有王朝能夠永昌嗎?是因為那些驚才絕艷之輩頻出嗎?我告訴你們,不是!是因為百姓!為什么那些反叛者振臂一呼,就一呼百應,前仆后繼?是因為百姓們吃不飽!穿不暖!甚至連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你們覺得你們皇子的身份高人一等?我告訴你們,如果鄭添福他們拿著那些糧種,對著那些百姓們說一聲:‘這是畝產五十擔的糧食,跟著我起事,我保證你們不再挨餓。’信不信會有無數的百姓站出來,直到把你們李氏王朝踏得七零八落,讓你們這些皇子如同喪家之犬!”
姜云明喘了口粗氣,看著滿臉震驚和不可思議的三人。
“生在皇室的你們永遠都不會知道那種辛苦勞作一整年,卻連飯都吃不飽的那種感覺;你們永遠不會知道當天災降臨,走投無路,易子而食的感覺;你們永遠都不會知道,一路渴飲河水,餓食樹皮,跋涉千里只為了要活下去的那種感覺。”
“你們生來就是皇子,衣食無憂。而你,李承乾,因為太子之位煩惱成那副模樣;你,李恪,那日在田家村河邊,宛如一副行尸走肉;你,李泰,自幼皇帝寵愛,甚至超過了太子,卻還覬覦著本不該屬于你的東西。”姜云明挨個點著三人。“你們可曾知道,在他人眼里,你們是多么的幸福,只因為你們能吃飽飯,不挨凍。”
姜云明嘆了口氣:“是不是很可笑?就因為這點兒原因。”
姜云明感覺有點兒累。“最后再跟你們說一些話。所有人都可以覺得他們身份低賤,而你們不行;所有人都可以罵他們一句傻子,因為一句話就不顧自己的性命,而你們不行;所有人日后都能看著他們受苦受難甚至是死去,而你們不行。”
留下了還在恍惚之中的三人,姜云明兀自走了。
鄭添福等人吃完了飯,千恩萬謝的拿著林馨怡交到他們手上的十貫錢走了。看著堆在房間里的糧種,姜云明感覺肩頭更重了。
玉米還好,直接種下去就行。辣椒花生和南瓜目前來說不是必要的,讓村長幫忙找幾家人種下就好了,現在的難題在土豆和紅薯。
姜云明沒有種過這兩種作物,只知道他們的塊莖就是他們的種子,但是他不知道具體什么地方會發芽,不敢隨便亂切。思考了很久,姜云明招來管家,讓他去集市上買幾口大缸,把土豆和紅薯直接種下去,等發芽之后再按照芽的位置切開。
看了很久,姜云明感覺還是有點無從下手,搖搖頭,起身出了門,朝著大棚走去。
村長做了一輩子農事,輕車熟路的帶著姜云明來到了地頭上,說這是田家村最長莊稼的地。姜云明讓人裝了一車土,拜別了村長,回了家。
讓下人們去收集了很多落葉,點火燒成灰。隱約記得土豆似乎適合沙質土壤。于是又弄了一些沙子,把燒完的灰摻入沙子和村頭取回來的土中,整個攪拌均勻,裝進大缸里,把土豆和紅薯埋了下去,澆上水,放在了西廂房里。
回到正廳,李承乾他們已經走了,不知道是回房間了還是回皇宮了。
林馨怡看著一臉疲累的姜云明,伺候著他洗漱完之后就扶他回房休息了。
長安城的夜晚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但是姜云明知道,明天會不一樣的。
一大早就被林馨怡叫起,匆匆的洗臉吃飯,姜云明上了馬車,朝著皇宮而去,今天早朝,他必須要在。
太極殿前的大臣們還是來的那么早。看著走來的姜云明,大臣的心都緊了緊,不知道這位爺今天又要鬧什么幺蛾子。
進了太極殿,姜云明還是靠在以前的那根柱子上,閉目養神,聽著那些大臣們上揍著那些可以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今天早朝的事情似乎額外的多,臨近中午,大臣們的上奏終于停了下來。李二看了看在人群最后的姜云明,抬手示意身旁的太監,太監低頭下去,拿了一個托盤上來。
“咳咳。”李二清了清嗓子。“年前,涇陽伯和朕說了一件事。在我們的東面,大海的彼岸,有一種糧食,畝產五十擔!”
朝堂喧鬧了起來,大臣們各自和自己熟悉的人低聲討論著。
“咳咳。年前重陽之際,二百名將士,穿著白疊花制成的棉衣,動身北上,穿越靺鞨,到達極北之地,從冰凍的海面上經過,到達了大海對面的土地。昨天,有一批人帶著一小部分糧種先回來了。”
眾人再次抑制不住的說起話來。李二沒有再制止,抬手讓太監宣讀圣旨。
太監的聲音還是那么的難聽,咬文嚼字的圣旨還是那么的難懂。大體意思就是鄭添福五人封了男爵,食邑三百戶。
魏征還是那么的耿直,在今天的姜云明看來耿直的有些可惡。
“陛下,此事不妥。糧種剛剛帶回,誰也不知道是否能有預期的產量,現在封賞,太早了。”
姜云明站了出來,開口道:“鄭國公,這糧種是我告訴陛下的,也是我讓陛下派人去取的,若是糧種達不到預期的產量,可以罰我,我姜云明無話可說。但是鄭添福五人的封賞必須要給!這與糧種是否能夠高產無關!如果不能,那是我涇陽伯的錯,而他們,歷經千難萬險,返程的二十人只剩下他們五人。”說著轉向李二。“陛下,鄭添福五人是為大唐出生入死的將士,有功要賞!”
魏征還欲開口,卻被李二打斷:“此事就這么定了!”
太監將大殿外等候的鄭添福等人叫了上來,宣讀了圣旨,鄭添福抱著圣旨淚眼朦朧。
魏征看著肢體殘缺的五人,默默地回到了原位,沒有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