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恰巧路過，聽見護士長的大嗓門兒，趕忙抬手敲窗戶：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媒體都在這兒呢嗎？”
“你、你、還有你，護士不想干了，想當網紅是不是？都給我散了！”
王鐵城指著窗口里面聚集圍觀的護士們，低聲訓斥道。
“主任，這事兒可不怪我們，是您這大外甥不配合我們工作，您瞧？”
護士長一手掐腰，如果她還有腰的話，一手指向邊上的幾個廢針頭。
“大舅，我……”
安世想解釋一下，可又不知道說什么好，他一個大老爺們兒，總不能也跟家長告黑狀吧。
王主任一抬手，示意安世不用說話。
他掃了一眼那幾個打彎兒的針頭，又看了看腦門兒潮乎乎的安世，心里就全明白了。
“把止血帶給我，”王主任沒好氣道。
“醫療人員，出現問題光知道在患者身上找原因，你們自己的業務水平達標了嗎？”
“今天這是碰上我侄子好說話，不跟你們計較，換個明星你試試？”
“你看看，這胳膊都給禍禍成什么樣了，采個血多大點兒事兒，雞飛狗跳的。”
小護士、護士長連同安世，都被王主任一氣呵成的動作鎮住了。
眼看著止血帶一松，涓涓細流涌入試管，安世愣是沒感覺出疼來，蚊子好像都沒有這個技術……
“這不就完事兒了嗎？”棉棒按住針眼兒，拔針，說話之間王主任就齊活了。
“安世你先過那邊去吧，我跟她們還有幾句話。”
安世按住胳膊，也沒多說什么，直接往休息區走了。
小護士和護士長對視了一眼，隱約感覺出事情有點兒不妙。
“你們科雖然不歸我管，不過我會和你們科長說的，讓他近期重新給你們搞一次崗位培訓。”
王主任陰沉著臉，毫不客氣道：
“今天來體檢的人，那都是身上沒病沒痛的，一個肌肉緊張你們都搞不定。”
“這要是急病的患者，就你們耽誤的這個時間，患者要付出什么代價？”
“還有臉說患者不配合？”王鐵城一把拍在桌子上。
“你們是不是以為這身制服就是擺設？穿上它，每天處理幾個簡單的、聽話的患者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你們在護校學得那些個案例操作，不是讓你們應付考試的，那是因為真實的患者有可能出現任何情況。”
“而你們之所以能站在這兒，就是為了等這一天，等著為患者解決他們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
“不是為了互相推委責任？懂嗎？”
“大翻斗子”知道撞在茬子上了，趕忙尾隨王鐵城，央求他千萬別跟科長提這事兒，不然她們全科都得遭殃。
她愿意帶著小護士給安世當面道歉，實在不行就寫檢查，深刻檢討，反正只要不讓科長知道怎么都行。
王鐵城不為所動，直接警告她，不要以道歉的名義去馬蚤擾安世，不然就不是科內受訓的事兒了。
護士長一看王鐵城這邊兒沒緩了，一咬牙，一跺腳，也別等雷劈了，自己找科長“投案”去吧。
……
休息區這邊已經沒什么人了，因為一會兒要開記者招待會，大家都去醫院小禮堂那邊了。
于興龍剛剛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取放在椅子上的外套，正好聽到了安世和王鐵城的對話：
“給您添麻煩了，大舅，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緊張，胳膊上的勁兒就卸不下來了……”
安世活動著胳膊，苦笑道。
“安世啊，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攬，今天的事根本就不是你的錯。”
王鐵城止住了安世手上的動作。
“她們就是看你年輕，又是個公眾人物，才敢這么囂張的。”
“這要是換了別的患者，四五針都扎不進去，早鬧起來了。”
“大舅，您別往心里去，她們拿我練練手也不礙事，您是知道的，我身上的傷多了，不差這幾個針眼兒。”
安世見王鐵城氣得不輕，反過來安慰道。
“今天見識了您的手藝，我才知道，原來簡單的采血也是要考驗工夫的。”
“她們都還年輕，即便想練就您的半成功力，那也需要時間磨練不是？”
“我說你……你怎么老是替別人考慮呢？”王鐵城一臉的無奈。
“善良、真誠、講義氣這些都是你的優點，可你得分時候、分場合、分對誰。”
“我真擔心……你這個性子混娛樂圈要吃虧的，你二舅是怎么栽的這個跟頭？”
“還不是輕信了那些所謂的朋友？我為什么要搞這個體檢？就是要先禮后兵。”
“你們組里凡是今天找理由請假的，那他明天自己就不會來了，明白嗎？”
“還是大舅想得周到，我以后會注意的，”安世虛心接受。
“還有這次臨陣換角的事，本來我不是你們圈子里的人，誰來演主角也輪不到我插手。”
“可我作為你大舅，還是不得不說你幾句。”
王鐵城看著安世顛倒眾生的臉，又想起了他要演大叔的事。
“這部戲怎么起死回生的，你自己最清楚，現在一切都步入正軌了，你卻在為別人做嫁衣。”
“他于興龍能去高老板那兒鬧，你為什么不能？以你現在的熱度，我就不相信高老板會駁了你的面子。”
走廊里的于興龍，本來沒興趣聽老娘舅訓傻侄子的陳詞濫調。
可他剛要轉身離開，自己的名字卻從王家大舅的嘴里溜達出來了，抬起的腳后跟旋即輕輕落下。
“于前輩有于前輩的難處，我剛混圈子沒幾天，演男幾并不重要，可他就不一樣了。”
安世也沒跟王鐵城見外，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說了。
“他演了這么久的戲，和那些成名成腕兒的演員低頭不見抬頭見，少不了要接受別人的眼光和揣測。”
“在我身上不算委屈的事兒，放到他身上可能就如芒刺背了。”
“如今我們同在一個戰壕，戲既然活了，真沒必要和堅守陣地的老班長搶著立功授獎。”
“如果有榮譽，那就是我們共同的。”
“大舅勞心勞力，電視劇播出的時候，演職員表上照樣沒有中心醫院王主任，您不也是無名英雄么？”
面對始終如一的“安仁義”，王鐵城沒了言語。
他知道安世不是在作秀，他也不需要。
那個在生死關頭心里還裝著別人的少年，又怎么會因為老娘舅的幾句嘮叨輕易改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