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榮只猶豫了片刻，最終決定還是去林家圍村。
她打電話告訴了高朗自己的決定，高朗沒再說什么，只說自己的人會開車過來接她。
林家圍村在雨山灣，像一只牛角對著大嶼山。
大嶼山的開發和各類旅游線路的開發，都繞過了林家圍村。
之所以繞過，就是圍村里巴掌大的地方太亂，就像一塊頑固的皮蘚根治不好。如果一旦控制不好，這塊皮蘚就會像周邊區域擴散。
當然，最重要的問題在于，林家圍村有三個渡口，圍村人賴以生存的漁業供需著港九的一半的生鮮海貨，這里面的利益關系錯綜復雜，哪一頭沒有捋順，都不好收場。
來接李曉榮的兩個人一男一女，像是母子。
女的四十多歲，滿臉橫肉，一看就不是善類，滿嘴黃牙，煙不離手，大大咧咧的讓李曉榮叫她馬姐。
男的二十多歲，呆著眼睛，斯斯文文的像一個學生，介紹自己的時候居然讓李曉榮叫他四眼超。
開來的車是一輛皮卡，貨箱里還有大半桶死魚爛蝦，車里的氣味也是那種經年累月的魚腥味，聞來讓人作嘔。
馬姐看了看李曉榮和孫敬的穿著后，支使四眼超從后座抽出了兩件氣味奇臭的藍色外套道：“等下去了圍村，不管你受不受得住，這外套必須穿在身上。”
李曉榮皺眉冷聲道：“為什么？”
馬姐同樣冷聲道：“不想引人注目，那就必須穿上。如果你覺得自己能像成龍演電影那樣能打，那你試試。”
孫敬看了馬姐一眼，輕聲道：“榮姐，既然要去的話，還是穿上再說吧。”
李曉榮聞道那令人作嘔的氣味，覺得自己如果沒被熏死，也一定會被自己閉氣憋死。
她有些忿忿的上車后，道：“那我到地方了再換上。”
馬姐居然將臉一板，沒半點通融的意思道：“如果你連這都不肯配合，那我恕不奉陪。”
李曉榮一聽頓時來火了，怒聲道：“高朗讓你們來就是這態度？”
馬姐將手里的煙蒂隨手一扔后癟嘴道：“我要知道你是這態度，我還懶得來這趟了。”
四眼超這時候輕聲道：“這些都是朗哥吩咐的，他說如果你們不配合，我們就可以直接走人。”
這——
李曉榮又氣又急，她真的想賭氣嚷著讓他們滾，然后自己打車去林家圍村。
可她不傻，知道沖動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高朗如此安排，一定是有他的考慮的。
那自己這樣受氣，真的是不能忍受。
就在這時，李曉榮的手機響鈴，一看來電，還就是高朗打過來的。
李曉榮恨恨的接通電話后，怒聲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不是去游山玩水的。”高朗語氣平靜的接著道：“為了穩妥一點，你還真的要按馬姐他們的安排來。”
李曉榮看了馬姐一眼后，冷聲道：“一件衣服能起到什么作用？”
高朗道：“圍村很排外。如果你這樣招搖的現身那里，一旦有什么事故，你馬上就會收到他們的落井下石。如果你們作為魚販進去，他們不明真相的話，是不會對你們有什么過分的要求的。”
真的有這樣可怕嗎？
李曉榮在心里嘀咕了一下，不得不妥協道：“那好吧。”
掛了電話后，李曉榮憋氣的套上外套，提著手包沉著臉一言不發。
馬姐看了看李曉榮手包，搖頭道：“四眼超，給她一個斜跨包。”
四眼超從副駕駛的儲物盒里拿出黑色的帆布斜挎包。
李曉榮接過來一看，斜挎包和外套一樣氣味難聞，背帶上還有殘留的魚鱗和暗黑的血漬。
李曉榮不想廢話，將手包放進了斜挎包里。
馬姐看了看之后，才啟動車子，嘴里叼著煙，不知道哼唱著什么曲調，應該粵劇，聽起來旋律還挺不錯的。
四眼超則輕聲道：“我們到了圍村之后，打電話一定要免提，這樣對方說什么我們都知道。然后我們會提示你該怎么做。不管對方有什么要求，你都不要急著答應，一句就說自己不熟路況。還有了，到了指定的地方，我們沒讓你下車，你就算看到了對方，也不要急著下車。”
李曉榮點了點頭。
此后無話，車子一路疾馳，近一個小時后，馬姐將車靠邊停下后道：“小孫來開車，記住，如果有情況，你只管往回開，其他的你不需要管。如果被人逼停，你們最好不要下車，更不要管我們。”
李曉榮一愣，暗想那你們怎么辦？
隨后忍住了要說的話。
車子停下來之后，馬姐從駕駛座下來，一躍上了后車廂，四眼超則朝李曉榮道：“你現在可以給他打電話了。”
孫敬馬上從后座上了駕駛座，等著李曉榮打電話。
李曉榮看了看四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但還是拿出手機撥打了電話，摁了免提鍵。
對方良久才接聽，語氣依舊不耐煩道：“又怎么了？”
李曉榮道：“我，我還是自己過來了，現在快，快到圍村了，我怎么找你？”
“——”對方顯然有些意外，沉默了數秒后道：“你坐的的士嗎？”
四眼超連忙朝李曉榮點頭。
李曉榮反應過來道：“是，是的。”
“車牌多少？”對方問道。
李曉榮一愣，朝四眼超望去，四眼超連忙朝李曉榮指了指眼睛，然后擺手搖頭。
“我——”李曉榮一開始不明白四眼超什么意思，后來明白后，靈機一動道：“我哪知道？我讓的士師傅和你說。”
說著將手機遞給了四眼超。
四眼超一口純正的粵語道：“你好啊，你要說什么？”
對方也用粵語問道：“你什么車？車牌多少？”
四眼超道：“我是一輛紅色的豐田皇冠，車牌是MX3825。”
對方道：“你們馬上進圍村嗎？”
四眼超道：“是啊，還有十分鐘吧，問她在哪里也不清楚。你要她在哪里下啊？”
對方道：“你先她放在圍村口就行了。”
四眼超道：“這樣不好吧，她是算了包車的費用。只給了來的車費，如果她不搭載回去，我豈不是要虧一半？”
對方冷哼了一聲，道“行，你將手機給那女的。”
四眼超連忙說好，手機遞給了李曉榮。
李曉榮接過手機后，對方道：“你在村口下車，在第三個魚檔口走進來。我會在昌記魚鋪等你。”
李曉榮看了看四眼超，見他點頭后道：“那行，第三個魚檔口，昌記魚鋪。”
對方聽李曉榮說話，馬上掛了電話。
李曉榮則望著四眼超問道：“接下來怎么做？”
四眼超淡淡道：“你看著就行了。”
說完拿著戴在耳邊的耳麥道：“行了，你們上場。第三個魚檔口，昌記魚鋪”
掛了電話后，朝孫敬道：“大概五分鐘后，你等后面的士車開過來之后，在他們后面直接進入圍村的魚檔。”
孫敬點了點頭。
李曉榮則一臉不解，最終沒有出聲相問。
大約五分鐘后，一輛紅色的的士疾馳而過，孫敬馬上緊跟其后。
李曉榮注意到，那輛的士的車牌正是四眼超所說的車牌。
原來他們早就有安排了。
李曉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暗想你們講整個激活說給自己聽會死啊？
搞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車子拐進一條岔道后，有路牌提示前往林家圍村還有五千米。路面的車子就明顯的躲起來，來來往往的車大都是皮卡或者廂式小貨車，偶爾有私家駕車，一輛的士顯得極為搶眼。
十五分鐘后，的士停在了圍村的入口，在偌大的停車場，有不少人在指揮著車輛停靠，有序的分類，將進入圍村的車納入規定的車道。
的士車被攔停之后，被指示停在了的士專用車位。
雖然是下午了，魚市還是有不少人來車往。
從車里下來身穿紅色羽絨服的女子，圍著圍巾帶著御寒帽和口罩，看不出年紀和相貌。
“我們跟上去。”就在四眼超說話的同時，孫敬的車子已經緊跟在其他皮卡車的后面停在了一個車位上。
四眼超則朝已經下車的馬姐道：“三檔口都是經營石斑魚，你先上去看看。”
馬姐點頭，叼著煙緊跟在那紅衣女子的身后。
就在這時，李曉榮的手機響鈴，一看就是對方的號碼。
她連忙亮給四眼超看，四眼超馬上拿著耳麥道：“注意，目標來電話了，注意聽他說什么？紅衣假裝接電話，一，二，三，開始！”
說完拿過手機，直接接通后按下免提，讓李曉榮說話。
李曉榮李一愣，有些慌亂道：“喂，我，我就，就已經下車過來了。”
對方道：“我看到你了，現在換地方了，去第七檔口。”
說完不等李曉榮說話，就掛了電話。
四眼超看了一眼紅衣女和馬姐，拿著耳麥道：“紅衣去七檔口，馬姐直接去七號擋的對面十號檔。”
說說這些，四眼超朝孫敬道：“我們下車后，你什么都不管，一旦有事情發生，帶著老板直接撤離。”
孫敬點頭，將車熄火。
四眼超下車后，從后車廂提下那裝魚的塑料桶遞給孫敬道：“里面有一把剔骨刀。”
孫敬面無表情的接過后，伸手拉著李曉榮的手。
李曉榮則緊張的望著紅衣女子，心里又是好奇，又是期待。
就在李曉榮經過六號擋口的時候，紅衣女突然暴喝一聲，將一個手持道具的男子踢到在地，然后朝四眼超這邊大聲道：“還有一個！別讓他跑了！”
她話音剛落，只見一道水瀑從天而降，將李曉榮和孫敬大半身淋濕。
李曉榮剛要動，孫敬緊緊拉住后低喝道：“跟我走。”
“有人鬧事！”就在這時，不知道誰喊了一聲，七號檔口一下竄出來四個人，就朝紅衣女圍了上來。
這四個人手里不是持刀，就是手拿棍棒。
紅衣女一腳將踢到在地的男子架上手銬后厲聲道：“警察辦案，不想惹事就趕緊滾！”
“警察了不起啊！”
“你說警察就警察啊？我們怎么沒接到圍村警署的人出面？”
“趕緊叫龍叔過來，居然還有人敢假冒警察！”
那四個人聽了紅衣女的話后，非但沒有散開，反而將她圍住了，口里出言都是對她的質疑。
紅衣女將要掙扎男子重重一腳踢去，男子被踢中要害后慘嚎一聲，蜷縮一團顫抖不止，她則趁機將其一只手銬在了水族箱的鐵欄上后，拿出自己的證件示人后道：“我是西九龍重案組督察洪維可，你們要是妨礙警察辦案，后果自負。”
就在四人愣神間，紅衣女起身就朝另一個男子逃竄的方向跑去。
李曉榮被孫敬拉著就往皮卡車的方向而去，李曉榮反應過來后忍不住道：“我們真的不不幫他們嗎？”
孫敬沉聲道：“我們能安全離開這里，就是在幫他們了。”
兩人說話間，從各個檔口陸陸續續涌出來了男男女女，看見全都神色不善的四處打量。相互打聽發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李曉榮和孫敬經過三檔口的時候，一個男子指著孫敬大聲道：“喂，你要什么貨？”
對方問的是粵語，孫敬側頭大聲道：“石斑魚，孫記大排檔的。”
那人哦了一聲，隨后道：“以前么見過你？誰介紹來的。”
孫敬道：“馬姐。”
那人一怔，隨后朝孫敬道：“站住，誰是馬姐？你是誰介紹來的？”
孫敬沉聲道：“你好啰嗦，你以為你是誰？”
那人被孫敬的給問住了，則哼了一聲，緊握李曉榮的手后輕聲道：“快步走，趕緊上車。”
就在她們剛上車后，一圈人就朝皮卡車涌了過來，孫敬啟動車子后朝李曉榮道：“打電話給高先生，就說我們只能自顧了。”
李曉榮看著那些人殺氣騰騰的拿著棍棒和刀具，嚇得手不禁有些發抖，撥通了高朗的電話后大聲道：“他們要圍上來了，我們只能自己先走了。”
高朗道：“小孫知道路線，到地方后給我電話。”
就在孫敬啟動車子后，車窗突然被砸得噗噗直響，原來是有人拿著死魚和螃蟹之類的開始砸車。
孫敬手腳麻利地駕車，不管不顧的沖出圍欄，徑直就朝大路的方向沖去，一些試圖想要攔住車的人嚇得紛紛躲閃。然后就是更大的石頭砸得后車廂咚咚直響。
看到順利的甩開了這些人，李曉榮懸著的一口氣終于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