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也忍不住將目光投向了男人。
“不,不可能!”江訓清反駁道,“我確認過,這儀式絕對能將茂林城內上千人的血肉能量集聚起來,形成一股龐大的力量場!”
“那種力量場,并不是用來晉升的,而是為了別的目的。”男人平靜地搖搖頭。
“那,那你為什么……”江訓清喃喃道。
“為什么還要完成它?”男人回頭對著她笑了笑,“因為我想看看,完整的儀式是什么樣的。”
“那你……”
“現在我已經確定了,這是一種召喚儀式。”
男人平靜道,“它以茂林城為定位,全城生命為獻祭,似乎試圖從無盡空間中召喚某種恐怖的存在。作為虔誠的信徒,幽靈教或許確實有辦法,讓信徒從祂那里獲得力量。”
“可我們不是……”
江訓清立刻明白了什么。
“是啊,我們不是真正的幽靈教徒。”
男人笑了笑:
“你以為那位祭司真的將完整的計劃告訴了我們嗎?我們只是他完整計劃中的一小部分,無論我們失敗還是成功,他都不在意。或者說,他已經幾乎篤定,我們一定會失敗。”
“可我們明明已經要成功了啊……”
“你的境界還是差了點。”
男人苦笑一聲,“我不是說過了嗎?決定我們未來的,并不是天賦,也不是心性,而是命運啊。”
“那我們現在就走,離開風雪郡!”
江訓清果斷道,“我們不管什么狗屁儀式,離這個幽靈教遠遠的,大不了就是被追殺而已。”
“走不掉的,擋在我們面前的,不是幽靈教,不是四宗,而是命運。”
男人輕笑一聲,“如果不成自在境,注定跳不出這個牢籠,但我開始懷疑,就算成了自在境,是否也依舊在另一個牢籠里。”
“那你想怎么辦?”
江訓清失落地垂下頭,低聲道。
“就算命運如此,我也想試著挑戰一下。”
男人笑了笑,忽然握拳,整個人的身軀如同膨脹了般瞬間向外擴張。
不,不是身體在膨脹,而是氣勢!
莫云眼中的男人,宛如即將憑空而去的仙人般,身軀膨脹到幾乎遮蔽了天空,似乎有無盡的力量被他掌握在拳頭之間。
男人雙拳緊握,猛地向下砸去!
轟隆!
就在一個剎那間,莫云什么也聽不到了,他失去了聽覺,眼前只有五彩斑斕的能量塊在不停跳動。
大地像是被男人的一拳給擊碎了,莫云感覺整座城市仿佛都在這一拳中破碎,顫抖。
他整個人陷入了一股茫然的失重感之中,仿佛正在向下方的無盡深淵墜落。
仿佛有另一個世界在他眼前破碎,消失。
他仿佛正在失去一個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是一瞬間,又似乎是數個小時,莫云眼前的一片混沌消失,視野瞬間變得清晰起來。
眼前依舊是方才的那片陌生院落。
四面的院墻全部倒塌破碎,化為一片瓦礫,但城市依舊完好,大地也沒有破碎。
原來一切都是幻覺。
但有一點不同,院子中央地面上,原本那個血紅色的儀式核心線球消失了,只余下破碎的瓦礫片和泥土殘渣。
而男人正背對著他,靜靜站在被破壞了的儀式中間,似乎在感悟著什么。
江訓清與溫書玲一同站在角落里,似乎不想去打擾男人,只是平靜地站在那里,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但臉上滿是驚訝和擔心之色。
莫云心中感到了強烈的震撼。
最開始,他只是遠遠地看到了男人與城主交手時的場景,并未距離如此近的切身體會。
他現在,仿佛也明白了城主落荒而逃時的感受。
這恐怖至極的男人絕對掌握著非常強悍的拳意,甚至不單單是一種意境!
莫云已經知道,進入歸一境之后,實力強悍與否的很大一部分因素,就在于對意境的領悟。
所感悟的意境越是強大,實力也同樣越強。
而完整的意境,似乎是自在境強者才能真正掌握的,歸一境也僅僅算是初步接觸。
但現在再看眼前的男人,顯然他已經在歸一境走到了極限,看這意境的強度,恐怕距離自在境也真的只剩半步了。
雖然并不算太了解之后境界的具體情況,但莫云的直覺告訴他,很可能就是如此。
眼前此人不但親手擊敗了茂林城內的所有強者,還親手構建起了儀式,只為了看一眼完整的儀式是什么樣子。
之后,他竟然親手毀掉了儀式!
這簡直不能單純用狂或者野蠻來形容,這種行為,簡直堪稱瘋狂!
但莫云也同樣從男人的行為中感悟到了一種自在感。
所謂自在,也就是自由自在,隨心所欲,想做什么做什么,而背后賴以支撐的,就是強悍的實力!
雖然莫云并未見過其他強大修行者的樣子,而他此刻的命也完全被男人所掌控,隨時都有可能死去,但他心中卻生不起對男人的恨意。
反而有種淡淡的崇敬。
強者本該當如此!
或許,也只有這樣的男人,才能讓江訓清這樣的女人心折吧。
忽然,男人一陣大笑,笑聲直入蒼穹。
“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相公,你明白什么了?”江訓清好奇道。
“其實所謂自在境,自在隨心,禁錮我們的,并非完全是修為上的關卡,而是心境上的關卡。”
男人笑道:
“方才我將這儀式毀去時,已經明白了,自在并非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是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人力有極限,但有些東西,卻是沒有極限的,永恒的。我們要追求的,就是那些永恒的存在。”
“什么意思?”
江訓清迷惑地看著他。
“沒什么意思,懂得自然懂,不懂的自然不懂。”
男人微笑道,隨即將目光轉向旁邊的莫云。
“留著他也沒有意義了,不如殺掉吧。”
“可是……”江訓清愣了下。
“溫書玲的限制,我會解除的,讓她恢復自由之身。”男人微笑道。
“那好,相公最好了!”
江訓清也笑起來。
“不過,我還是想給你一個機會。”
男人忽然看向莫云,問道:
“你也算有天賦,命途多舛,和我很相似,所以我愿給你最后一個機會。”
男人頓了頓,認真道:
“加入我們,饒你不死。”
“你的意見呢?”
江訓清猛地轉頭,“小子,你最好抓住這個機會。”
“我拒絕。”莫云平靜道。
“為什么?”男人問。
“你方才不是說了嗎?自在不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是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這個道理,我也是剛剛明白。”
莫云嘴角泛起一個平靜的微笑。
“哈哈哈,有趣,當真有趣!”男人仿佛看到了一件珍貴稀奇的物品,“有此感悟,以后你向自在境晉升的路,應該是一帆風順。”
江訓清的表情冷淡下來,“可惜他沒有以后了。”
說著,她便伸出手,向著莫云遙遙一拍。
要死了嗎?
要結束了嗎?
莫云心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片釋然的平靜。
他自認已經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既然已經選擇了自己的路,即便身死道消,也絕不后悔!
他閉上眼,等待死亡到來。
半空中,一道無形氣勁猛地拍向莫云。
但就在接觸到他的身體時,這股氣勁仿佛被風吹散了一般,憑空變成了一陣柔軟的風,輕盈地吹過莫云的臉。
莫云詫異地睜開眼,看到江訓清也詫異地注視著自己。
“咦,怎么回事?”江訓清愣了一下。
她這一掌,是真的想殺了莫云,并未留手。
“有意思。”
男人的瞳孔忽然收縮。
一聲輕笑從莫云背后響起,陰影處,一道身影緩緩邁步而出,走到莫云身邊。
這人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的樣子,非常年輕,穿著一身黑衣,衣袍上還繡著幾片雪白的雪花符號,符號呈六角形,衣領上鑲嵌著流暢的白色線條。
他像是從虛無中走出,完全無聲無息,即使已經走到莫云身邊,在江訓清的感知里,也像是不存在一般。
雖然相貌平凡,但一雙眼眸如同黑夜般深邃。
直到此人走到莫云眼前,莫云才察覺,他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吃驚道:
“楊師兄!”
黑衣青年微笑著看了眼莫云,沖著他點了點頭,正如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一樣。
“你是何人?”
江訓清眉頭一皺,厲聲問道。
“在下來自暴雪山莊,內門弟子,楊華元,見過兩位。”黑衣青年微笑著拱了拱手,仿佛好友見面一樣禮貌。
“你就是楊華元?”
江訓清深吸了一口氣,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試探道:
“你就是四宗年輕一代排名第一的那位?”
“慚愧,只是虛名而已。”楊華元平淡地笑了笑。
“果然名不虛傳。”
男人點了點頭,“你是什么時候來的?”
楊華元微微一笑,“你們還沒來的時候,我就過來了。真是欣賞到了很精彩的一幕。”
“什么?!”
江訓清只覺得一股寒意直沖眉間。
也就是說,從頭到尾,他們的所有動作和意圖都被此人看在眼里?
而他們竟然一無所覺!
男人的眉毛也皺了起來,朝著楊華元拱手道:
“在下厲無情,見過楊師兄。”
“豈敢豈敢。”楊華元微笑道。
莫云也是第一次聽到男人的名字。
“不知楊師兄可愿放我們一馬?”厲無情客氣道。
“如何放?”楊華元微笑道。
“讓我二人離開。”
“離開?”楊華元嘆了口氣,“你們想去哪里?”
“南方。”厲無情沉聲道,“我們會遠離風雪郡,這輩子再也不踏入一步。”
“可惜了,不可以。”楊華元搖搖頭。
“那就只有一戰了!”厲無情將手一擺,“清兒,幫我拖他半分鐘!”
“好。”
江訓清點點頭,猛地朝楊華元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