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揚出事了。”
李建民不懂怎么掩飾，或者減少這句話的沖擊力。
他接到韓東海電話后立刻給妻子羅彩云撥過去，直接就說了那五個字。
羅彩云只感覺眼前一黑，差點沒站住。
還好李玲安在旁邊扶住了老媽，她接過電話開始責備老爸。但聽說李揚煤氣中毒正在醫院搶救時，也是兩腿一軟。
很快，韓家兩口子趕到了玲安超市，商量盡早去京城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首先接到電話的是韓東海，京城大學教務處的老師給他打的。當時老韓正在開會，得知消息后馬上開車回家，路上聯系了李建民。
李揚老爸正準備參加琴城啤酒的優質客戶答謝活動，聽說后也是第一時間往家趕，結果沒注意撞了車，好在不嚴重，緊急叫來了周海波處理，他先離開了現場。
兩家人一合計，趕早不趕晚，讓李玲安從網上看看最快多久能到。
火車比較慢，飛機最快，一個半小時就能到，于是一行人什么也沒帶，拿上錢就匆匆出門。
上午十一點二十分，來自琴城的航班降落在首都機場，他們還算冷靜，期間李建民一直在安慰妻子，說這種事以前燒煤取暖那會很常見，搶救及時肯定沒大礙。
關于煤氣中毒，羅彩云多少知道些什么，前年冬天鎮上就有一家三口出過同樣的事，沒到醫院人就沒了，家里老人也因為受不了打擊走了。
一氧化碳對人體危害很大，它能夠破壞血紅蛋白，從而造成體內器官病變。
農村因為冬天燒煤取暖的緣故，幾乎每年都能看到這樣的新聞。
只是讓兩家人沒想到的是，會發生在李揚和韓露身上。
現在沒有人提他倆瞞著家人同居這件事，也都成年人，應該有自己選擇生活的權利。
見到父母時，韓露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
她一個勁說是自己害了李揚，是她忘了關煤氣閥門，導致了這一切的發生。
兩家的男人們站在醫院走廊上，女人則進到屋里安慰病床上的韓露。
小冉跟李玲安也來了，其實她們全部趕到京城還有另一種考慮，那就是見李揚最后一面，畢竟一氧化碳中毒的致死率非常高，尤其是昏迷了大半夜。
只是大伙嘴上不說，多少做好了這剛買的心理準備。
進到病房，小冉哭著撲到韓露身上，姐姐姐姐叫個不停。
“露露，你現在身體虛弱，先好好養病，其他的事情不要想，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羅彩云眼里噙著淚。
韓露點點頭，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
之前她們打算去看李揚，但現在高壓氧艙室還在運轉，除了醫生護士誰也不能進入。
只能通過醫生的只言片語得知李揚的情況，這讓他們心里很空。
孫文秀一直攥著羅彩云的手，默默抹著眼淚。
“我弟弟不會有事的，他命大。”李玲安說道，她眼眶紅紅的，看上去很憔悴。
小冉遞給韓露一個筆記本，韓露讓帶過來的。
里面夾著一張照片，是幾年前她跟李揚在啤酒城大棚驗收時用手機照的，也是兩人的第一次單獨合影。
照片里韓露穿著短裙，很清純，李揚則嘴都要咧到耳朵根，這是她以前為數不多穿裙子的時刻之一。
后面到了大學，在李揚三番五次的騷擾下也就敞開了心扉。
寒露把照片放在床上，感到一絲莫名的安慰。
雙方家人并不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么，只知道韓露凌晨四點被早起的鄰居發現倒在自家門口，便馬上打了120電話。
沒有人知道漆黑的深夜，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也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住院部大樓外，李建民跟韓東海點上了煙，就跟大多數病人一樣眉頭緊皺，悶不吭聲抽著煙。
醫院收容了繁華都市背后所有的憂愁，每天無數人進進出出，各有歡悲。
兩個琴城男人始終一言不發，一根接一根抽煙，沒了就相互用打火機點上。
李建民蹲在石墩子旁邊，看上去有些滄桑。
“老李，小揚沒事的。”韓東海的安慰同樣蒼白無力。
兩個在琴山活躍的男人到了京城，宛若汪洋大海中的兩粒沙子，想做什么卻使不上力氣。
李建民覺得京城給他種壓抑感，這是他第一次到首都，卻并沒有以前想象中的感覺。
壓抑，所有人都覺得壓抑，尤其是在明知道李揚身處危險卻什么也做不了的時候。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李揚呆在急救室里的每一秒鐘對他而言都很關鍵。
除了上廁所，韓露在床上躺著幾乎沒下來過，也沒說過話。
這讓兩家人更是擔心，當然沒有誰去責備他們，畢竟誰也不知道意外跟明天哪個會先來。
李揚昏迷第六天，這已經到了非常危險的境地，如果再不能醒來那意味著什么大家都很清楚，即使后面醒來也會大概率因為大腦損傷成為植物人。
從醫生那里得到的消息，李揚屬于重度一氧化碳中毒，最危險的等級。
韓露聽說后嘴唇抽搐了一把，她知道如果當時李揚拋下自己不管，完全可以一個人逃出去，但她就會成為躺在搶救室里的那個。
那個男人用命換了她的命。
每次想到這里韓露心如刀絞，最后時刻的對視令她久久不能忘。
下午，醫生說這次的高壓氧艙救治很關鍵，如果還是不能蘇醒，恐怕會危及生命。
羅彩云夜里幾乎沒合過眼，很憔悴，有時候就呆在急救室外面的長椅上發呆，一坐就是很長時間，她說要親眼看著兒子從里面出來才能安心。
為了化解她的憂慮，李建民一直笑呵呵說沒事，自己兒子命大，肯定能挺過去。
也為了減輕韓家兩口子的愧疚感，李建民前天晚上甚至找老韓出去喝了次酒。
這是李建民第二次經歷“大事”，身為一家之主的他認為自己應該站出來，穩住大家的情緒而不是繼續讓悲傷蔓延。
但表面堅強的李建民也不是鐵打的，夜里把妻子送回酒店時，他一個人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抽煙。
京城夜晚很繁華，但都跟他沒有關系。
他只想收到兒子平安的消息，然后回家。
人就是如此，不管往左還是往右，總有不可測的危機和逃不掉的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