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寢房里‘燒紙’燒出來的煙霧散的差不多了之后,南柯從窗戶旁邊站起來,走到了銅鏡前面。
這里的銅鏡明顯比清河村里掛在房屋門口的要清楚得多,畢竟那個是用來照鬼的,而這個,是用來照人的,且照得多是貴人。
銅鏡里露出了熟悉的臉龐,眼睛鼻子還是那個眼睛鼻子,但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其他什么原因,南柯總覺得自己似乎有些變化......
湊近仔細看了看,南柯咂了咂嘴,抬手在鏡子上敲了敲,發自內心的感嘆道:
“到底是入了品,就連這臉,這氣質,都更瀟灑了些。”
說完,
南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束。
那年輕公子哥是囑咐過碧林閣的仆從給自己換了身干凈衣服,但可能是因為自己之前一直在床上,因此,這裝束也就是白色的內衫。
“灰頭土臉了這么久,總得讓那丫頭漲漲見識。”
南柯對自己的長相,是相當有自信的;
那位年輕公子哥雖說也是豐神俊朗,但跟自己比起來,其氣質上,還是欠缺了些灑脫;
那位中年文士雖說氣質俊逸,但這貌輪廓跟自己比起來,還是差了些精致和英氣。
謙虛些來講,南柯覺得要是這大楚國要是舉辦個什么十大美男,抹去掉那些個黑幕和內定,自己應該是能被評選進去的。
要是沒進去;
嘿,
那鐵定就是有黑幕!
在寢房的門口位置,有一個掛鈴。
這掛鈴直接連接到了天花板,其內部具體到底通往哪里,南柯不知道,但那位年輕公子哥告訴了他這掛鈴的作用。
輕輕一拉,‘叮叮’一響,不到盞茶時間,房門外頭就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進。”
南柯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喊道。
門從外面打開,一個小廝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口,躬身問道:
“爺,有何吩咐?”
南柯指了指自己,“去給我找一身衣服。”
“是。”小廝鞠了一躬,又問道:“爺喜歡什么樣式,什么顏色?”
“隨便,你看著來就行。”
“好的,爺。”
小廝往后退了兩步,幾乎要退到南柯的視線邊緣后,才轉過身加快了腳步往外跑去。
這碧林閣,不,應該說這大楚國里的任意一家類似碧林閣這樣的高端酒樓,其小廝的禮儀舉止,絕對比前世所謂的五星級酒店要好一萬倍。
其給人的體驗,也是一種徹頭徹尾地凌駕感,光就服務來講,就能讓你自發的有一種高人一等的感覺。
南柯前世是沒過這種體驗的,畢竟在前世,你想要有同等級的體驗,你得有一個頂好的爹,但現在,他享受到了,甚至,還有些沉迷其中。
沒多久,小廝趕了回來,奉上了三套不同款式和顏色的服飾后,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等南柯換好衣服從碧林閣踏出去時,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
留都城的街道依舊是有些冷清,但或許是剛剛得知消息的那股勁兒已經過去了大半,因此街上的人已經明顯比早上要多了許多。
南柯在街上走了沒多遠,忽然看見了一批穿著相同服飾的人,在街頭巷尾亂竄,且手里都抱有一疊紙張,一個個地往墻上張貼。
要知道,這年頭紙張雖說沒有真正歷史里那么珍貴,但普通百姓人家要是想練練書法,這買紙張的花銷,覺得能夠讓其覺得肉疼。
等前面那人貼完了紙張離開了之后,南柯從街邊緩緩地走了過去,跟其相同舉動的,還有另外兩個男人,看其打扮,應該是城內的閑散懶漢。
“嘿,無法無天?”
南柯的臉上蒙了一條面巾,此時站在在一條巷子的陰面,在他面前的墻面上,有他的‘畫’。
‘畫’上面除了有他的畫像,還有比年輕公子哥那份緝文描繪地更加詳細的作惡事跡,字數倒是不多,但卻直接給他定了個十惡不赦的人設。
如果說那些人手里張貼的‘畫’都是這種內容,那么這種‘畫’,南柯一路走來已經看到了不下十張。
且張貼的位置都特意選在在街頭巷尾的墻壁上,其他百姓走過路過有意無意都能看見,‘畫’上面沒有蓋上府衙的印,看起來像是私人張貼出來的。
“應該,就是那位公子的手筆吧?”
南柯望著面前的‘畫’,腦子里依稀閃過了昨晚見到的那張臉。
要不是那位突然多嘴一句,自己現在應該是已經拿著錢出了城,雖說如果這么發展,自己很可能會喪失一條大機緣,但怎么說呢...
有些事兒,自己怎么選是自己的事情,拿了好處是自己的本事,遭了罪也別怨他人,老實承認就是自己能力不行;
但這選擇權,得在自己手里,要是別人替你去做決定,你這一生,豈不是提線木偶?
前一世,在那種大環境下面,雖說生活還算安樂平順,但南柯自己,其實是沒什么選擇權的,渾渾噩噩隨大流而已。
但好不容易又有了一次機會,雖說世界要更加殘酷了些,但好歹,自己有了能夠把控的權利,甚至,還有了更加廣袤的施為空間。
但,
那人竟然敢裹挾自己?
要是自己還是前世那種宅男也還好,碰到事兒,估計也只能打碎牙齒往肚子里咽;
但現在自己既不缺金手指,又不乏本事兒。
這事兒,
沒法忍!
首先,
去把梧桐給找回來;
其次,
再要梧桐找她那些個朋友們,什么鳥啊蟲子的,就算是刨地,也能給那公子哥刨出來!
南柯打定了主意,把臉上的面巾裹緊了些,而后沿著街道朝城門口的方向走去。
衣裳是在碧林閣里換的一身儒白色長衫,面巾,也是挑的做工最精致那條,配合上南柯的身高和氣質,走在街上,其實是有些引人注目的。
之前在清河村是沒有辦法,就算是吃豬食,也得欺騙自己能夠在豬食里面吃出米其林的味道;
但,
在有了條件之后,南柯是決計不可能去委屈自己扮作落魄的,畢竟,就現在身上這套,在南柯自己看來,才算像是件衣服,至于之前那身,嘿,就是一塊臭抹布。
周圍零零散散的注視,被南柯直接無視,他揚著下巴,挺著胸膛,走在街道的中間位置,就這么一路坦坦蕩蕩地走到了城門口。
期間,雖說也見著了三四個捕快,但那幾個捕快在掃了南柯一眼后,就直接轉頭看向了別處。
要是換作一個行色畏縮的,捕快們或許還會上去攔下盤問盤問,但南柯一來打扮端莊,二來,他們是真沒見過這么囂張的逃犯;
因此,
他們壓根沒想過這位沒怎么見過的‘公子哥‘會是他們的目標。
至于在這光天化日的戴面巾;
留都城里其他風貌或許一般,但因為緊鄰十萬大山的緣故,這街道上的奇裝異服倒是真不缺,別說是白天蒙面;
就是晚上只穿褲衩在街道上狂奔的,捕快們都見怪不怪,要真因為自己心里那么一點點狐疑,去質問人家,得罪到了惹不起的人,那可不是他們一個小小捕快能承受得住的。
城門口相較于城內街道,倒是顯得熱鬧了些,進城出城的人本就多,又因為才出了事兒,使得這進出城的盤問流程變得嚴謹了些。
因此,今個兒城門口竟然出現了罕見的擁堵現象,要知道,這城門口的道路,本就為了方便商客出入,特意朝兩側拓寬了的。
當南柯趕到城門口時,場面有些雜亂,能夠依稀看見自己剛進來時那幾個渾水摸魚的守城卒被換了下去,現在站在城門口的那幾個精氣神完全不一樣。
除此之外,在出城門的位置還專門擺放了兩套桌椅,兩個人著文士打扮的人在那里忙活,應該是在核實每一個出城人員的相關信息。
總之,人群熙熙攘攘地堆積在城門口,站在里頭這一側的南柯只覺著喧囂聲不絕于耳,像是瞬間回到了前世早晨的菜市場里頭。
南柯站在道上望了幾圈,沒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正準備去其他地方找找時,余光掃到了城門口不遠處的一處茶鋪。
茶鋪依靠城墻而建,陳設看上去有些老舊,也就是依墻而建,才不致于被風吹塌,但因為位置好,此時里面喝茶的倒是有不少。
一個老漢在三張桌子間轉來轉去,像是個被抽打起來的陀螺,雖說轉地急,但卻沒有絲毫慌亂,能看出是干了許多年的,這端茶送水像是成了本能。
剛給一位客人續上茶,老胡頭抬頭便看見一位穿儒白色長衫的男子走了過來,頓時把抹布往肩膀上一搭,一手拿壺,一手拿碗,迎了上去。
“這位客官,這鋪子里位置已經滿了,要不來一杯茶在旁邊解解渴?”
南柯看了一眼茶鋪內的三張木桌,其中兩張坐滿了人,最后一張稍微靠里,有一個戴斗笠的男子坐在上面,桌上除了一壺茶,還有一疊茶干。
在自己看過去時,那男子的斗笠轉了轉,似乎也是在打量自己。
“老板生意挺好。”南柯開口道。
“嘿,承蒙各位客官老爺抬愛。”老胡頭笑著回了句,隨即指了指茶鋪側邊。
那平時是一塊空地,現在倒是有幾堆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手里拿著茶碗,也沒在乎什么服務不服務,體驗不體驗,純是為了解解渴,順便找個還算空曠的位置歇口氣。
“客官要是口渴,可以在旁邊歇歇,喝杯茶。”說著,老漢直起腰看了一眼城門口,“依小老兒看,這城門口還得堵一會兒。
嘿,您說巧不巧,我這生意平時雖說過得去,但還真沒像這般好過,這整的,我還真不知道是怪那天殺的好,還是感謝那天殺的好。”
“天殺的?”南柯問道。
“就那敢在城內殺官差那人,您說說,那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這官差就是要殺,哪里能在城里殺?”老胡頭侃道,忙了一上午,他現在也算是忙里偷閑找個拉拉閑篇。
“......”
南柯沒說話,而是從老胡頭接過茶杯,隨后伸手從衣袖里掏出幾塊銅板,遞給了老胡頭,也沒去旁邊空地上,而是直接問道:
“老板,上午可曾在這附近看見一小姑娘?”
說著,南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味很濃,看得出這老板是在正經做生意,不像是有些地方,一壺茶泡了三四道還在當新茶賣。
“小姑娘?”
老胡頭仔細打量了一眼南柯,有些好奇地問道:
“什么樣的?”
“個子不算高,約莫十二三歲,眼睛很大,長得挺喜人。”
“嘿。”老胡頭一聽這描述頓時笑了,那小丫頭可不就是長得跟個年畫娃娃放大了一般,可惜就是個頭矮了些,但,這似乎也并不什么毛病。
老胡頭打量了南柯一眼,“你就是那哥哥?”
“哥哥?”南柯一愣。
“那小姑娘是你妹妹吧,這天剛亮就跑了過來,孤零零地在這城門口一站就是兩個時辰,也不知道找個地方坐坐。
我看這姑娘可憐,把她引到鋪子里來歇了歇腳,才聊了沒兩句,估計是聽到了昨晚那殺人犯的消息,小姑娘經不住嚇,一轉眼人就不知道去了哪。
要我說,你這當哥哥的也是,你就是再忙,也得先安排好家里人不是?這小姑娘一個人在外面跑,要是出了點事兒,你說怎么辦?”
南柯聞言點了點頭,“您說得是。”
隨即,
又從袖子里掏出幾枚銅錢。
“喲,使不得使不得,你這沒了爹娘,賺錢應該也不容易,省點吧,快去找你那妹妹。”
“沒了爹娘?”
南柯愣了一下,他現在其實挺像知道,那丫頭到底跟著位茶鋪老板說了些什么。
“唉,過去的都過去了,看你如今這打扮,也算是出人頭地了吧?”老胡頭也不見外,抬手拍了拍南柯的肩膀道。
“額......承您吉言,希望能出人頭地吧。”
南柯隨意敷衍了一句,余光掃了一眼茶鋪里頭,也沒繼續問什么,而是轉身直接往來時的路走去。
而在南柯剛走片刻,一直賴在桌子上的斗笠男子也站了起來,先是結了賬,而后站在茶鋪外站了站,最后,沿著南柯的路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