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山。
一顆顆樹干參差不齊地插在土壤上,像是一道道鎖鏈橫亙在身前,走起來費時費力,一不小心還容易被絆倒。
南柯等人又行進了一個時辰,前面樹木陡然矮了下來,再也遮不住頭頂的黑幕,露出了那顆宛若圓盤似的月亮。
速度逐漸慢了下來,這般拼了命地去跑,就是南柯也慢慢覺得有些氣短。
顧伶品級更高,但一來拎了一個人,這姿勢跑起來別扭;二來山峰太高,這蕩來蕩去,也害怕真蕩出個什么毛病來。
“還有多遠?”
顧伶停下來,她現在有些后悔,沒穿束身的內衫,雖是現在這身也用了上好的綢緞,但這么摩擦來摩擦去,總歸是有些疼。
清兒被‘跑’了一陣,整個人緩過來了一口氣,掙扎要下來,“夫人,我好了,我能下來自己走。”
“呈什么能?”
顧伶敲她腦袋一下。
南柯借助月色看了看地圖,用手指在地圖上比量了一下,“在前面不遠的位置,應該是有個小村莊,但現在這么晚過去,人家不一定會讓我們進去。”
南柯在清河村的時候,其實跟那老頭還是學了不少知識點的,那老頭其他方面搪塞,但在這些村落相關方面毫不隱瞞。
十萬大山里面的村民跟城內的百姓不一樣,他們沒有堅實的城墻和楚國的朝廷做屏障。
想要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山溝溝里面活下去,就得靠自己,這任何方面都得無比的謹慎。
這夜間忽然來三個陌生人想進村,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兒,這要是真讓進了,說不得也是有其他目的。
畢竟山溝溝里面龍門客棧沒有,但龍門村寨是真不少。
“我有錢。”顧伶不在意道。
對于他們這些世家子來說,這世間大多數事情,其實都是有價碼的,如若是辦不成,便是價碼不夠。
這里的價碼,不僅僅指金錢,還有其他權勢、利益等等。
“錢有時候是沒用的。”南柯很正經道。
“拳頭呢?”
顧伶抬起手。
看起來纖細粉嫩的拳頭此時忽然給了南柯莫大的壓力。
“夠了。”
南柯鄭重點頭,隨即轉身,沿著地圖上的標注開始走。
這世間有錢辦不到的事兒;
但只要你拳頭夠大,那么這些事兒都不算事兒。
前路崎嶇,但要真想過去,其實也不難。
又是一頓奔波后,前面樹木稀疏起來,周圍有人為砍伐過的痕跡。
再外里走,出現了一座村寨,從地勢稍高的土坡上看過去,這村寨的規模大概是二三十戶人家。
“找一戶吧。”
顧伶掃了一眼,走了過去。
許是因為時辰太晚,因此村寨里面黑黢黢一片,看不見絲毫光亮。
南柯走近,他在清河村里住了一個多星期,對于這村寨生活并不陌生。
他一只手扒了扒外圍的籬笆,還算堅實,比不得清河村,但也能抵擋些兔子黃鼠狼啥的。
“門在那邊呢。”
顧伶指了指遠處,對南柯喊道。
南柯又看了一眼村子里,拉住了顧伶的手,蹙眉道:“有問題。”
顧伶聞言止住腳步,仔細聆聽,偶有蟲鳴鳥叫聲響起,但都是來自身后,眼前這村,就跟頭頂的夜空一般。
在是在,但沒有絲毫聲響。
“這種村子里一定會養狗的。”南柯道。
他自己在清河村里面亂逛的時候,就差點被狗給咬一口。
這種狗從小時候就會被訓練,是專門用來警戒的,村子里稍有風吹草動,狗便會叫喚起來。
“都死了不成?”
顧伶有些不耐煩。
她平日里性子好不假,懂各種道理也不假,但畢竟是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這一整日的奔波跋涉,再加上林子里空氣潮濕悶熱,著實讓她有些難受。
放在以前,就是她練武作為艱苦的時日,苦也是身體疲累而已,這周遭的條件和配套,那是一概不缺,吃喝用度一應俱全。
“說不定是死了。”
南柯把顧伶往后面推了推。
在沒真碰見危險的時候,南柯覺得自己應該表現地像個男人些。
顧伶沒說什么,站在南柯身后,萬一要是有什么突發情況,她也能夠反應過來。
‘嗡’
血氣瞬間催發。
南柯一腳踹爛了面前的籬笆。
“進去看看?”南柯回頭,“來都來了。”
“總比在外面好。”
從缺口進去,也不曉得是心理原因還是什么,南柯忽然覺得村寨里面像是冷了許多。
整個村寨其實占地面積不大,從他們進入的位置看去,幾乎能夠看清大半個村寨的布局。
用茅草和樹木搭建起來的平層木屋,家家戶戶都有小院,此時有些院門緊閉,有些院門敞開,但并沒有看出什么搏斗的痕跡。
“像是所有村民都搬走了一樣。”
清兒左顧右盼后得出一個結論。
南柯一個人走進了一個敞開的院子,又透過窗戶往里面看了看。
院子里面還有砍柴燒火的痕跡,房里面也有床褥或是其他家用品,如果是舉家搬遷,應該不至于闊綽到把這些都丟棄的程度。
“應該不是搬遷。”南柯撓了撓頭發,“我們應該是卷進了其他邪乎事里面。”
也不曉得自己算是運氣好還是不好。
這先前還是普通人的時候,跟梧桐兩個人在十萬大山里面走了三天,也就看見了一條‘巨蟒’。
這好不容易成了修士,才進這山林子里一天,就碰見了這種能給當作鬼故事寫進小說里面的怪事兒。
南柯對于修士或是妖鬼的手段了解不多,他看向顧伶問道:“姐,這種情況,你可曾在書里面看過?”
見肯定是沒見過的,顧伶自小就在王城,這要是王城都能出現這種事兒,那楚國估計也距離亡國不遠。
“多得是。”顧伶搖搖頭,“在這種山里對付百來個普通人而已,稍微用點心思,就能搞這種效果來。”
“但應該跟我們調查的對象沒關系吧?”南柯又問。
“如果真是僵尸,這里不會這般安靜。”
那群尸魅要是在,說不得這會兒已經急不可耐地沖了出來。
“再看看?”
南柯詢問顧伶的意見。
他現在倒是對自己定位很準確,八品而已,在五品面前,還是不要亂拿主意得好。
“遇上了就看看吧。”
顧伶對于這種事不算熱衷,但也不能說是毫無波瀾。
畢竟,她還沒有冷漠到把人命當畜生那般去看待,且在她這種人心里頭,這十萬大山里面,可都屬于楚國子民。
別管人家本身認不認,一個優秀的世家子,向來就是只要自己覺得,而不是你覺得。
南柯在前面走,顧伶和清兒跟在面。
南柯進院子或是房屋里面查探時,兩個女人就在外面等。
一行三人配合起來,倒也算是默契。
搜查進行了一半,幾乎所有屋子里面的生活用具都還在,里面清晰可見日常活動留下的痕跡。
再結合并不算是很厚的灰塵,南柯覺得這群人的消息,應該不超過半個月的時間。
“好像,再這么找沒什么意義。”
南柯從一處院子里面出來。
這院子坐落在村寨里面唯一的用石板鋪就的道路上,算是一個村中心的位置。
“你......”
顧伶剛剛想說什么,但忽然嘴巴閉合起來,整個人看向了右側。
南柯也像是有所感應,扭頭看過去。
那邊是一處巷子,里面黑漆漆地看不清,但能夠感覺到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攪動的空氣。
下一刻,一個女人從里面出來。
女人一身粗布麻衣,布鞋上破了個洞,身材消瘦,許是因為衣服不合身,裸露出來了大片的肌膚,但沒絲毫美感,反倒是看起來邋里邋遢。
看見南柯三人,女人也不驚訝,表情有些木然,道:“你們從哪來?”
聲音有些空洞,像是靈魂被什么給抽離了出去。
南柯看顧伶一眼,見她沒什么表示,回應道:“從城里來。”
“城里...”
女人念叨了一句,木然地抬頭,“可是想要借宿?”
“方便嗎?”
南柯順著女人的話說。
“不方便。”
女人笑了起來,笑得很別扭,像是一個玩偶的嘴角被硬扯出來一個弧度。
南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好在,女人又自顧自地接了下去,“但你們硬要借,我也沒辦法。”
她一邊說,一邊故意把腿往外面伸了伸,露出了干瘦發黃的小腿肚子,像是過年時被掛在外面等待的臘肉。
南柯眉毛挑了挑,回頭看了一眼顧伶。
顧伶眼神示意南柯接話。
“咝...”南柯吸一口氣,強忍住不適,“那我們就硬借吧,這宿,在哪呢?”
他指了指周圍,黑燈瞎火的,除了有個破爛墻壁外,其實這些房子跟森林子里面也差不多。
女人又笑了一聲,用手挑了挑衣服,露出了半個肩膀,動作很是拙劣,但演地很認真,“最近這里有妖怪哩,鄉親們都搬了地方,你跟我走吧。”
她像是沒看見后面的顧伶和清兒,專門在跟南柯說話,那些動作,顯然也是為了‘引導’南柯。
“行。”
南柯咬了咬牙。
他先前其實也沒太想管這閑事兒,但現在吧,他忽然有了主觀能動性。
要是待會兒折騰出這一出的妖怪自己能打得過,他絕對要親自出手,把那妖怪的眼珠子給摳出來。
你就是想找個‘女鬼’來勾搭人,你難不成不會找個好看的?
這要是來個王祖賢,南柯是真不介意順從她演下去,但你這來個臘肉,是瞧不起誰的審美呢?
“這邊。”
女人顯然是沒意識到南柯咬牙切齒的表情。
說她是‘女鬼’,但其實相比起‘正經鬼’,這女人更像是一個殘缺不全的靈,或是一個腦子里設定了專門程序的機器人。
她只會按照‘設定’來行事,至于其他,她理會不了,也看不出來。
女人在前面領路。
南柯表情陰晴不定地在后面。
顧伶和清兒則在最后,兩個女人倒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一行人出了村寨,不是從南柯他們進來的方向出來,而是從另一面。
這邊村寨外面有一條小溪流,溪水不深,也剛剛沒過腳踝,女人在走過去時,還特意一不小心弄掉了鞋,露出了枯柴似地腳丫。
南柯瞇了瞇眼,裝作沒看見。
女人也沒加戲,繼續往前走,大概走了三里路,前面出現了一座小山。
小山大概也就五六層樓那么高,但崖壁陡峭,女人朝小山左邊走,走了沒多遠,停了下來。
南柯也停下來,在前面的崖壁上,出現了一個洞窟。
“這里,來。”
女人朝南柯‘媚笑’一下。
‘咔嚓’
南柯攥緊了拳頭。
倒是沒進洞窟,而是回頭看了一眼顧伶。
“怎么?”顧伶問。
“姐,里面黑。”
南柯指了指洞窟。
他就站在外面,就能夠感知到里面一股股的陰風在吹。
如果說真有傻子能被那‘臘肉’給吸引過來,那么這陰風一吹,南柯覺得除非真是傻得無藥可救,否則根本不可能就這么走進去。
“怕就直說。”
顧伶搖了搖頭,走過來把南柯往后一推。
“沒事兒,姐罩你。”
說罷,她捋了捋袖子,直接走了進去。
南柯倒是不覺得丟人,這要是真走進去領了盒飯,那才叫丟人。
他回頭看了一眼清兒,“怕嗎?”
清兒本想說不怕,但猶豫了一會兒,腦袋點了點,“有些。”
南柯頓時拍了拍胸脯,“來,哥哥領你走。”
說罷,南柯也捋了捋袖子,跟在了顧伶后面。
剛一踏進去。
南柯只覺得伸手不見五指。
但下一刻,面前忽然亮起了一道光。
顧伶手中捏著一顆發光的珠子,說是像太陽有些夸張,但在這種山洞里面,這光亮程度絕對能夠媲美月亮。
先前那位‘臘肉’像是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消失的無影無蹤。
但好在這洞窟里面也就一條路,三人不怕會迷路,顧伶當仁不讓地走在前面,南柯跟在后面忍不住問了一句。
“姐,這是夜明珠?”
顧伶沒回頭,“妖獸內丹。”
還有這樣的妖獸內丹?
南柯剛想問出來,忽然洞里面刮起一道風打斷了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