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黃,拿瓶醋來。”
南柯對庭院外喊道。
片刻后,一小廝端著一瓶醋送了進來,道了一聲“公子慢用”,又麻利退了出去。
南柯拿起瓷瓶,瓶身白色,上燒有藍色花紋,看起來精致典雅。
他把醋倒進碟碗里,用夾起幾根姜絲扔進醋里,而后用筷子夾起一枚湯包。
“姐,這湯包,得這么吃。”
用姜絲蘸醋從湯包上方的開口灌進去,再一口把湯包吞進嘴里。
咬破面皮,溫度正好的湯汁流進嘴里,骨湯的香氣和肉餡的味道混雜在一塊兒,讓南柯的眼眸不禁瞇了起來。
在碧林閣住了這么久,他也不白住。
花了一個時辰把前世記憶中自己喜歡的各色菜式和點心的制作方法梳理一道后,交給了碧林閣管事。
管事先是不在意,但在南柯催促下,蒸了一籠湯包出來后,便急匆匆地把南柯給他的紙條收到了懷里,對南柯的態度更是愈發殷勤起來。
楚國雖是在吃上比南柯熟悉的歷史朝代都要講究,各種調味料也開發地很是齊全,但終歸是比不得五千年積攢下來菜式的那般豐富。
就說這湯包,差點讓管事把舌頭都給咬斷。
管事囫圇吞棗般吃了一籠,當場拍板,準備當招牌菜式來賣,十兩銀子一份,還得限量供應!
顧伶聽南柯說得稀罕,又看那副表情,再加上一道道香氣往鼻子里鉆,終于是抵御不住誘惑,招呼清兒把包囊放下來,坐到桌旁。
“我跟你說,我就吃一個,吃完就得走。”
顧伶夾起一個湯包,學南柯把醋澆進去,“我昨日把消息送去了王城,雖是沒回信,但也不能多留,待會兒就得敢去郡城。”
倒不是著急回去緝妖司復命,而是她的身份實在是太敏感,既然事情了了,也不適合多在外面逗留。
退一萬步說,就按照她做事的習慣,以及不能墮了顧家臉面那種想法,就算是有些事兒不必要,她不也不希望因為自己的懈怠,把事情給攪黃了。
“去郡城干嘛?”
南柯又吃了一個湯包。
旁邊梧桐兩只手忙上忙下,腮幫子鼓鼓的,沒功夫理會旁人。
“還不是去......唔。”
顧伶話說一半,伸手捂住嘴巴,一道湯汁順著下巴流淌下來,滑落到了頸脖上。
她連忙把嘴里的吞下去,隨手拿起手帕擦了擦身子,顧不得說其他,眼睛放光看向南柯,“這湯包是哪里來的?”
南柯舔了舔嘴唇,“我家鄉的小吃,今早才剛剛告訴碧林閣的廚師,現場趕制出來的。”
“你還會做菜?”顧伶驚訝,她總算是在南柯身上發現了一點普通百姓的屬性。
在任何一個世家或是仙門,是沒有長輩或是師長愿意讓晚輩或是弟子把精力浪費在廚房的。
這種下等事兒,自然是有仆人來做。
“會。”南柯指了指湯包,“這只不過是小吃而已,我還會幾手硬菜。”
顧伶又夾一個湯包塞進嘴里,這回有了經驗,沒讓汁水灑出來。
旁邊清兒先還習慣性有些矜持,準備小口小口去抿,但吃了一口,便把什么規矩禮數都放在了一旁,跟梧桐兩個人比起了臉大。
碧林閣的菜式算是精致,但這份精致更多是體現在食材、刀工以及擺盤上,時下廚師對于調料的運用其實很是單一。
因此菜是否好吃,更多是看食材是否新鮮。
也得虧這世界有妖獸,那種奇珍異獸的肉本就可口,隨便撒些鹽巴胡椒,就秒殺了前世一大票葷菜,否則還真撐不起碧林閣的逼格。
“你家鄉在哪?”
顧伶忽然問道。
“回不去了。”南柯搖了搖頭,臉上恰到好處流露出些許落寞。
楚國雖總體平順,但畢竟是有妖孽橫行,許多鄉村或許前一日還好好的,一晚過后便沒了活口。
因此,南柯這理由沒人能挑出毛病來。
“想開些,你親人要見到你如今的模樣,說不得也會欣慰的。”顧伶安慰道。
“欣慰倒不至于,我還沒娶媳婦呢。”南柯看向顧伶,意有所指。
如果說剛認識的時候,南柯開這種玩笑還會有些顧及。
那么現在熟悉了后,周圍但凡是沒什么外人在,他隨口便能說出個十七八句來。
“損樣!”
顧伶翻了翻白眼。
也就是南柯模樣俊俏,要是換個人,說不得就要拖下去掌嘴。
她一口氣吃了小半籠湯包,一只手揉了揉肚子,“你把制作方法寫給我。”
她本就是食不厭精的,現在吃了好的,再回去吃那種口味單一的包子,就有些難以下咽了。
“真就走了?”南柯問道。
梧桐也放在筷子,默默地把自己收拾好的行囊背上。
他們昨晚就商量好了,顧伶今日走,順便把梧桐也送走,到時候直接聯系御獸宗那邊來接人。
“真要走。”顧伶站起來,“你要是舍不得清兒,過幾日來郡城找她也行,反正你名義上還是我手下,也不顯得奇怪。”
說罷。
她摸了摸梧桐的腦袋,“這小丫頭的事兒,御獸宗那邊也有了回信。”
“怎么說?”南柯關心道。
“呵,平白無故撿了個寶貝還能怎么說。”顧伶笑了起來,“你這妹妹可是有牌面,等我把她領到郡城去,御獸宗那邊會派長老來接。”
長老,逢管是什么長老,在仙門里面幾乎都屬于掌門之下最為重要的那一批人。
若是一般弟子,就算是天資聰慧,無非也就派個管事,或是門下修為有成的師兄去接應一下。
這回直接派長老來,已經不能叫給面子了,畢竟顧伶也就是個世家嫡女而已,還真沒這么大的臉兒。
純粹是御獸宗那邊怕路上出了什么事兒,折損了一個好不容易撿到了手里的寶貝。
南柯也放心下來,看了一眼梧桐,“你可得挑個好師傅。”
這一點南柯是深有體會,一個好老師和一個壞老師的區別巨大,幾乎能夠直接影響一個學生的成績。
那種‘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的話,聽聽也就罷了,真要這么說,后世為何學區房這么貴,為何硬要找關系花錢把孩子塞進火箭班?
“她的師傅差不了。”顧伶又道:“他們在信里可是給我多番保證,這小丫頭只要是愿意去他們宗門里面,必然會被當成寶貝一樣供起來。”
這年頭,好師傅好找,但好徒弟難尋。
畢竟好師傅都是有名有姓的,在修行屆有諾大名頭,你真要找,起碼有個方向。
但那種有慧根的徒弟,還真得依靠運氣去碰。
“姐給幫忙介紹一個師傅?”
他們都不懂里面的門道。
就連御獸宗也是剛剛才聽說,哪里知道那位長老厲害?
“你不說,我也準備在路上告訴她。”
顧伶把梧桐背上的包裹接過來,遞給清兒,示意她放進儲物寶貝里,“御獸宗長老雖是個個都有名望,但真要選一個,肯定還是選那傳功長老。”
傳功長老雖是叫傳功長老,但他可不是什么人都教。
按照輩分來,連當今御獸宗掌教也得稱他一聲師叔,為人素來孤傲,瞧不起門下一眾‘酒囊飯袋’,因此活了一大把歲數,連個徒弟都沒有。
“其實吧,我估計這小丫頭就算不選那位傳功長老,其他長老也不敢跟那位搶,甚至于這回既然出了一個長老來,也是那位的主意兒。”
畢竟輩分在這兒,一般來講,這種事兒,就是掌教都不好意思去直接命令一個長老,去接一位新弟子。
但如果是那位傳功長老內定的徒弟,由那位傳功長老親自開口,這事兒也就不算過分了,畢竟師叔喊你去接一接小師妹,你不去?
就算不按輩分來算,就用拳頭說話,這御獸宗諸多長老,也沒幾個沒被那位傳功長老給揍過。
“我算是徹底放心了。”南柯拍了拍胸口。
梧桐這師傅,聽起來像是周伯通之于全真教。
這過去哪里是當弟子,簡直就是去當大爺。
簡單道別后。
顧伶領清兒和梧桐出去,南柯則是一個人留在庭院里面。
又不是什么生離死別,也用不著太矯情。
但南柯轉頭看向熟悉的亭臺樓閣,忽然覺得面前的景兒,沒了先前的那種味道。
“要不,過幾天也去郡城?”
撓了撓腦袋,南柯準備回房里面修煉一會兒。
‘砰砰’
這時候門響了起來。
南柯止住腳步,外面傳來小廝阿黃的聲音,“公子,有人找。”
“誰?”南柯轉過身。
“我。”唐二在外面應了一聲。
隨即直接推門進來。
“誒誒誒......”
阿黃先前來不及阻攔,這會兒連忙搶先一步進來,擋住了唐二。
“沒事兒,熟人。”
南柯在后面說道。
隨即主動走過去拱了拱手,“大人怎么來了?”
唐二兩手都拎了禮物,還法去換禮,只能嘴上客氣道:“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出門在外都是朋友。前幾日忙,沒時間過來拜訪拜訪,今日得空買了點禮物來瞧瞧。”
說罷。
他往南柯后面看一眼,這環境可把白鶴樓甩不知道哪去了,“南柯兄弟好財力,這碧林閣,哥哥我可住不起。”
南柯愣了一下,這唐二熱情地讓他都有些莫名其妙,“哪里話,我可住不起,都是朋友幫襯才僥幸有了一地可以歇腳。”
“朋友間互相幫襯,都是應該的。”
唐二把特意買的禮物往地上一放,左右看了看,“弟妹呢?哥哥我手頭緊,買不起什么名貴物件,特意托人買了郡城最緊俏的胭脂水粉還有檀香。”
“弟妹?”
南柯又是一愣。
如果說唐二熱情可能是有求于自己的話。
那么這弟妹是哪里來的?
自己啥時候成婚了有了老婆?
“莫非是還沒醒來?”
唐二臉上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笑容,“南柯兄弟好本事兒。”
話音剛落,南柯還沒來得及解釋。
顧伶領著清兒不知道怎么又去而復返,在外面就開始說道:“梧桐說你在她那里放了個東西,忘了給你。”
梧桐個子矮上樓麻煩,顧伶要她在下面等著,自己上來,推門就看見一個男人看著自己。
“嘶。”
唐二倒吸一口氣。
他唐大人好歹是個緝妖令,在郡城里面也算得上一號人物。
自詡也是郡城東邊花巷常客,哪家姑娘沒摸過,哪家花魁沒見過?
但繞是他見多識廣,倏然看見兩個性格迥異的絕色佳人,腦子還是有一瞬間輕微的失神。
好在,他下一刻便反應過來,把眼眸往其他地方一挪,臉上笑意更甚,“怪不得南柯兄弟要遮掩遮掩。”
他自來熟地拍了拍南柯的肩膀,“哥哥我要是能找到弟妹一半漂亮的媳婦兒,也得整日里藏在屋子里寶貝起來,就自己一個人好好看!”
南柯嘴角一抽。
剛剛進來的顧伶和清兒也是一愣。
倒是唐二眼睛不敢亂看,因此也察覺不到有什么不對勁兒,還在一股腦地夸贊,“兄弟,哥哥我走南闖北也算是見多識廣。
我也不說大話,就事論事來說,還真沒見識過及得上弟妹姿色一半的女子。”
他繼續道:
“就是那郡守家里的女兒,說是錦州郡第一美人,我也見過兩次,還真不如弟妹!”
他這番話雖是有些討好的意味兒,但也確實是實話,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顧伶本來還有些惱,后面這些話一聽,火氣下去了大半,剩下一兩分,見這人說話著實是誠實,也不想去跟實誠人計較。
她走到南柯身邊,沒搭理唐二,把玉佩遞給南柯,道:“這人你認識?”
南柯接過玉佩,腦子里還是唐二的騷操作,點了點頭。
“這人倒是個老實人,你別欺負人家。”
說罷,她轉身就走出了庭院。
南柯握住玉佩,先前在十萬大山里面就想要問的問題沒來得及問出來。
唐二倒是對南柯眨了眨眼,“兄弟,哪里找得這般漂亮的媳婦兒?”
南柯看他一眼,嘆息一聲,“她是我上峰。”
唐二的笑容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