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夜，315號病房已經熄燈。宛若白練般的月光穿過窗子，撒在病床上。
林光拿著手機倚在窗臺邊，壓低聲音說道：“沒檢查出什么毛病，就是很容易感到困倦。”
看了眼在月光中沉睡的妹妹的臉，比起下午看到她時，似乎更顯老了。驚鴻一瞥之下，甚至會以為她是一位年近不惑的中年婦女。
對于林嵐的這個情況，醫生們也是聞所未聞。
早衰癥需要日積月累，斷不會一天不到就發展成這種程度。之前猜測可能是受到某種放射性物質的強輻射導致的皮膚異化，抽取了少量血液進行化驗，并未發現任何異常。
從被襲擊到現在，林嵐絕大部分時間處于昏迷之中。期間清醒過兩次，但說著說著話，又很快的昏迷過去。清醒時間加起來不到十分鐘。
從始至終，林嵐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有關林嵐遇襲的這些事情，林光沒有向對方多說，只說妹妹身體不舒服，正在住院。
畢竟和對方沒有什么太深厚的交情，只是一個曾經的普通同事。
搖搖頭，林光將目光從林嵐身上移開，望向窗外，繼續與電話里的人交談：“茍川，還是說說你吧，怎么突然想起找我。”
這個問題，似乎終于讓茍川進入了狀態。一句“苦哇——”，從電話那頭傳來，悲涼悠長。林光怎么聽怎么感覺像戲劇里那些被財主逼要一年收成的佃戶。
“當時你走后，我也沒再繼續干快遞，去賣起了保險，結果錢沒賺到，反而倒貼了好幾萬，搞得親戚們都不待見我。看來當初你說的沒錯，保險公司每天都在招人，其實就是讓員工去殺熟。”
一陣哀嘆，聽得出他十分后悔。
“沒辦法，兜兜轉轉后，打算又回去跑快遞，經理很爽快，當天就安排我跑西城區。可沒過多久我打聽到一件事，西城區的快遞，咱們公司根本沒人愿意送！”
“什么情況？”這下林光有些好奇了。
“有次和秦峰出去喝酒……就是那個胖胖的，下巴上有顆痣，痣上有根毛的那個。他說最近公司里有個同事都在那邊出了事。早上去送快遞后就聯系不上了，直到第二天才被疏通下水道的工人發現。整個人已經變成了一具干尸，又在下水道泡了一夜，那種畫面你想象得到嗎？”
“等等，被泡一夜的干尸，你是說像水煮臘肉那樣嗎？”
“不是，你正經一點好不好。我當時聽到這個很方的啊。”
“好吧，你繼續。”
茍川頓了頓，通過聽筒能清晰的聽到他做的深呼吸，明顯是在調整情緒。不一會兒，他繼續說起后面的事情，抑揚頓挫，感情飽滿。
“最詭異的是，經過尸檢，發現尸體死亡時的年齡至少有八十多歲。經過DNA比對，最終確定尸體確實是公司失蹤的快遞員。但那名快遞員只是剛入職不久，才三十歲不到啊。后來的日子里，每次有西城的單號，都需要至少兩個人同行才行。即使這樣，大家也是推來推去，直到我復職回去。”
“這……怕是謬傳吧。同一件事情，經過五個人的口耳相傳后，消息就會與事實南轅北轍。”林光口中寬慰對方，心中想到妹妹的遭遇，不由得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并不簡單。
“這還沒完呢。秦峰告訴我說，其實除了那名同事，西城那邊，準確的說是惠風小區附近，最近一個月已經發生了三起同樣詭異的事件。被害人相互之間并沒有什么關聯，似乎是隨機作案。”
“秦峰是怎么了解到這些的？”
“不清楚，這種消息，紙包不住火吧，就算無法大范圍引發熱議，小范圍內的私下傳播也很正常吧。”
林光沉默了，目光望向樓下沐浴在月光中的水池石廊，見到正有兩個人并排信步向住院部三號樓這里走來。
其中一人似乎發現林光正在看他，停下腳步，仰頭望向三樓。
不知是不是錯覺，林光覺得那人仿佛對他笑了一下。想再確認，可惜距離太遠，月光之下也看不清晰。
“這個時間，住院部大門應該鎖了才對，從哪進來的……”林光喃喃道。
“什么？”
“沒什么。”林光暗嘲自己的疑神疑鬼，轉移話題道：“那你找我是個什么情況。別提硬盤啊，那只會影響我騎車的速度。”
“那個……你不是也開了個快遞屋嗎，正好是我的老本行。如果方便的話，我以后就跟你混了，只要不用去西城送貨就行。”
果然是這樣。
林光苦笑起來：“現在恐怕不行。先不說我那里的工作內容和通常意義上的送快遞不大一樣，就算你來了，我都怕發不起工資，我這是對自己沒信心啊。”
“不是吧，林老板就別逗我了。”
“店老板吃不起飯，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林總林總，我現在可是真心實意準備投奔你啊。”
聽著電話里茍川的叫屈，林光一五一十的向他說明萬事快遞屋目前經營的困境。說得累了，站直身子打算再換個舒服的姿勢，無意中發現，病房門的觀察窗上，正貼著一張人臉。
315號病房門外，此時無聲無息的站著兩個人。
林光的表情一時僵住，聽筒那邊，茍川還在說著什么，他卻已無心去聽。
不是夜班護士，護士們都帶著帽子和口罩。
也不是其他病房的人，我說話的聲音一直壓得很低，應該不會吵到隔壁。
難道，是剛才樓下的那兩個人？
“你們……”
林光剛想詢問，一陣劇痛從胸背傳來。
猶如被水嗆到，林光忍不住咳嗽一聲，口鼻登時噴濺出大量深色液體。
林光低頭看去，五根圓柱狀的東西洞穿了他的胸口，正緩慢回縮。
這是……手指？
當那五根手指狀的東西徹底離開林光的身體，他這才緩緩轉身。
身后是打開的窗戶，夜風習習，一個人都沒有。
窗戶旁邊的墻壁上，五根手指狀的凸起回縮的速度越來越慢，在又掉落了一點墻皮后，終于停止下來，只殘留下黃豆大小的凸起。
墻壁沒有被物體洞穿的痕跡，那五個凸起仿佛是原本就存在于墻體上一般，毫無違和感。
房門被推開，一男一女兩個人相繼走了進來。
病房里響起床架震動的嘩嘩聲，昏迷中的林嵐，整個身體開始輕微的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