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好吃的和好玩的,夢瑤對一心的委屈終于平復不少。
她沖著夏流風展顏一笑,還沒來得及說謝謝,腰間的令牌忽然接連三震,打斷了她的話。
“奇怪,這腰牌自從發到我手就沒動過,我還以為它壞掉了,今天怎么忽然震起來了?”
夢瑤納悶地摸了摸天武門的長老令牌,頗為不舍地抱著布丁不愿撒手。
“……”夏流風無奈道。“你放下就成,我和小八不會偷吃的。”
被拆穿了心思,夢瑤嘿嘿一笑,“那可不成,我得好好藏著這布丁,等回來了再慢慢品嘗。”
她先是溜回房間,藏好布丁后又火急火燎向極武殿趕,只是耽誤了片刻的功夫,那令牌竟又催了她兩三回。
“唉唉知道了,什么事這么著急?”
夢瑤被催的急了,一腳踏在了寶劍上,竟在天武門中御劍飛行起來,所過之處引起一片早起練功的天武門弟子嘖嘖贊嘆。
不知不覺,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段時間已經過去了。
夏流風看著天空東邊的紅霞,默數著和掌門的七日之約,今天已經來到了第五天。
是時候,找個機會將云中子的遺物交給夢瑤了。
想到這里,夏流風心中微微一揪,將那白蓮玉雕取在手中反復摩挲,長長地嘆了口氣。
塵世相逢,師徒一場,是他和夢瑤的緣分。
能親手為這段緣分畫上句號,雖非他愿,但也是一種別無選擇的結局。
夏流風沉默著將白蓮玉雕重新收好,遠遠看了一眼極武殿的方向,獨自一人坐落在夢瑤小筑的樹下石桌上,良久未言。
天武山,極武殿。
三道身披斗篷,身材輪廓都被黑色模糊不清的陌生人影,一動不動地站在極武殿前的廣場上。
沙啞的聲音透過那重重黑布,怪異傳來:
“再說一次,將我三元門的叛徒徐芹芹交出來!她受我三元門那么多好處,暗中卻另投妙音殿,為妙音殿細作走狗,今日你們膽敢庇護她,我便將你天武門一并視為妙音殿走狗,通通緝拿上報夜閣處理!”
三元門的三位長老說著,周身威壓一震,整個極武殿的地面轟然一塌、裂紋遍布!
這其中,三元門的一名為首長老,須發皆白、露出袖外的雙手卻宛如嬰兒一樣細膩潔白,旺盛的生命氣息從他身上劇烈波動,儼然這是一位元嬰境的大修士!
難怪三元門僅憑他們三個,就敢強叩天武門的山門,追到極武殿前討個說法。
三元門的那些長老中,不知何時竟有一位金丹境修士突破了瓶頸,達到了元嬰之流!
對于天武門的三位長老來說,一位元嬰和兩位金丹,已經是足以撼動天武門根基的存在。
聽到來者的問話,段掌門緩緩上前一步,冷臉道:
“真是可笑。我天武門為了來年的宗門大比,早已將整個山門鎖閉,不見來客不曾出山,何時見過你們三元門的叛徒?又有何理由庇護她?”
“沒有理由?”
聽聽到此話,三元門的為首長老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狂笑不止。
“哈哈哈!你們天武門有何理由庇護妙音殿的人,此事還好意思問我?總之一句話,今日清晨,你天武門是否在天武鎮外抓捕了我三元門的三位弟子,并趁機將徐芹芹引入天武門,助她療傷?而她此刻就在你們身后的極武殿中!我可曾說錯一句?”
只說對了一句……
天武門幾位長老臉色不悅,他們雖的確和妙音殿多有聯系,但這名喚徐芹芹的女子他們確實聞所未聞,鬼知道這三元門哪根筋搭錯了,一大清早地跑到極武殿前嚎喪。
而他們抓捕那三個三元門弟子,純粹只是巧合,誰讓這幾個三元門弟子的行跡詭異,一看就包藏禍心,不似好人呢?
除非……
段掌門心思極轉,轉瞬間就想出了諸多可能。他默算著其中最壞結果的可能性,心中打了個突。
“關于天武門誤抓了你們三位弟子之事,不過是誤會一場。”
段掌門上前一步,淡泊道:
“既然三元門的長老親鄰,想來那三個鬼鬼祟祟之徒,身份也不似做偽,這個面子我段某還是要給三元門的。”
他沖何修成一點頭,何長老立刻會意,揮手叫人將那三個穿著草裙的三元門弟子,去掉腳鐐押送到了三元門長老們面前。
三位被披頭散發,被強扒了衣服的三元門弟子,在自家長老面前乖的像個兔子,哧溜一下就想鉆到三位長老身后去。
“算你們識相。”
三元門長老冷笑道攔住幾位弟子,一擁他們到身前,高傲道:
“將你們昨夜經歷之事,事無巨細在這里講出來!尤其是那妙音殿細作,三元門前長老徐芹芹的行蹤,一個字也不可少說!”
三位三元門弟子面面相覷,心中知道自家長老許是生出了誤會,但也不敢違背使命,截斷眉硬著頭皮道:
“昨夜我們三人依次在山下破廟中巡視,忽然被天武門松子安和另一弟子伏擊偷襲,他們二人威逼恐嚇與我,使我說出山門姓名,之后遍脫光了弟子的衣服,強行將弟子押送到了天武門中……”
另兩人忙不迭地點頭,“我們也差不多。”
聽完三人的陳述,三元門長老們面色一變,驚怒道:
“你說什么!他們不是因為徐芹芹的蹤跡而抓捕你們的?”
說出這句話時,一股無形的威壓山呼海嘯般澎湃到三人頭上,只是須彌,截斷眉三人便額頭生汗,兩股戰戰幾欲坐到地上。
截斷眉低垂著頭,后背升起一身白毛汗,電光火石間了悟了長老的心思,豁然改口:
“不,長老請聽我說完!今日清晨我如前幾日般巡查叛徒蹤跡,忽爾看見遠處有一道可疑的女子身影飄然而過,僅看后背像極了叛徒徐芹芹的身影。我趕忙追著那身影而去,卻不想在途中便遭遇了天武門弟子松子安兩人的伏擊,他們千方百計的阻攔我,任由那個女子身影離去。如今想來一定是早已串通好了,否則堂堂兩個天武門的修士,怎么對于那個身影視若無睹!”
聞言,三元門長老拔劍冷笑:
“聽見沒,你們天武門暗中包庇妙音殿細作,于夜閣而言已是叛徒之舉!我勸你們還是時尚些,速速將那妙音殿的徐芹芹交出來!否則今日可別怪我三元門強行搶人,不和你們客氣!”
聽聞三元門的三位弟子當場翻供,段掌門心中了悟,今日之事不過是他們有備而來,弟子被抓只是他們一個登門的借口。
遠在夜闕臺的三元門,不遠萬里趕到夜云臺捉拿逃犯,這背后沒有夜閣的指示,再給三元門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
表面上,三元門派遣這些弟子,不帶任何身份證明在天武山下四處游蕩,是為了尋找叛徒的蹤跡。
實際上,只要天武門對于這些可疑人士的身份起了懷疑,捉拿回天武門盤問,那“妙音殿的女細作”不論天武門有沒有見到,必然“就在”天武門里。
而顯然,面對根本交不出人的天武門,三元門得了理由,直接拿下他們即可!
這一套潑臟水的陰謀,三元門可真是玩的嫻熟無比!
面對如此誣陷,何長老怒發沖冠,剛要和他們對持,身旁頭發花白、手持拐杖的二張老武慈緩緩步出,將他攔住。
“我曾以為,修劍者必須快意恩仇、俠肝義膽,殺盡天下該殺之人,平遍天下不平之事,方才能無愧本心,對得起自己手中這把寶劍,擔得住自己心中劍修之名。”
武慈拋開拐杖,緩緩撫過自己的佩劍,懷念道:
“直到我殺意過盛,走火入魔幾經生死后,方才得知自己之前的執念有多可笑。”
“一個連自己心中所欲都不能克制的劍修,修得到底是此劍,還是彼賤呢?”
話落,面對與自己高出一個大境界的元嬰修士,武慈淡然無畏,化為一道虛影,拔劍沖鋒!
“不知所謂!”
三元門為首長老冷笑一聲,對武慈那一番有感而發的論調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他只知道,此刻將天武門逼得先一步出手,他再順勢將他們擒下,之后的事情便完全由三元門和夜閣說了算,而他若是趁機將那妙音殿的轉世仙也制服,他則立下大功一件,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下一刻,兩人的身影從地面豁然飛至天空,雙劍交錯處,巨大的能量波動霎時蕩開,驚散一片風中殘云,林間鳥雀。
在這日月交替的清晨,整個天武門,為這驚天一劍所驚醒。
夜云臺,將要變天了!
夜云臺與夜風臺交界處,林有鎮。
一位身著青衣、身材窈窕、面帶白紗的中年美婦背負古琴,面色淡漠地穿行在鬧世人群中。
她行走在世間,就像東海寶珠遺落凡塵,璀璨奪目散發著不可直視的迷人光彩,然而奇怪的是,周圍凡人卻像根本看不見她一樣,依舊說說笑笑地從她身側擦肩而過,連個眼神都沒有多給她。
人群在她身邊自然而然地分流、合攏,在這熱鬧繁華的小鎮上,她的存在,就好像根本不存在。
背負古琴的中年美婦,每一步踏出,都在地面上穿行出數十步那么遠,整個林有鎮在她腳下,也不過幾步的功夫便穿行而過。她就像一個來去匆促的旅人,揮一揮衣袖沒有在林有鎮留下任何她來過的痕跡。
除了……一個恰在此時,與林有鎮珍寶閣上,無意間撇見窗外,正和妖獸販子做交易的一位中年男子。
“妙音殿的珠玉仙子……她來這夜閣的領地做什么?”
中年男子身穿華服,留著兩撇美髭,食指摩挲著手上拇指的玉扳指,目光稍顯困惑。
“看那方向,她要去夜云臺?”
就在這中年男子疑惑之時,珠玉仙子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林友鎮上。只是幾息的功夫,她便已經走出了繁華小鎮,步入到了人跡罕至的山林之中。
這是夜云臺和夜風臺交界的地方,因為種種原因,成了兩界難以監管的無人區,多有兇猛妖獸出沒,也是最適合殺人逃逸的埋骨地。
“跟了我一路,你們可真耐得住性子。”
路過一處山澗時,珠玉仙子忽然停步,冷笑一聲抽出背后古琴,指尖在琴弦上輕巧撫過。
“再不出來,可別怪我不客氣。”
一陣沉默后,數道容貌平平,鉆進人堆里都找不見影的平凡男子悄無聲息地將她圍攏,紛紛亮出了手中兵器。
“不打算說些什么?”
珠玉仙子彈出一聲清越的琴音,垂眸冷漠道:
“只是區區八個精通易容之術的金丹境走狗,想來圍殺我施若玉,當真是不給我這妙音殿的珠玉仙子放在眼里。”
說到此處時,施若玉抱琴一躍,盤坐與虛空之中,古琴橫至身前。
馬嘶長鳴聲錚錚入耳,施若玉每一指彈出,擴散的琴音漣漪便由虛轉實,于空中如墨般凝聚成兵戈鐵馬,組成一道道殺氣四溢道音騎兵,向圍攏她殺來的夜閣走狗們沖鋒而去!
琴音不休,兵戈不止。
施若玉越彈越沉浸,右手指尖紛飛彈出百道音兵沖殺助陣,左手旋律一轉切出輔音,一道薄如蟬翼的金色屏障于她身后一閃而過,恰好為她攔住一名殺到眼前的易容者,對她后腰殺來的致命一擊。
“勇氣可嘉。”
施若玉眸色淡泊地掃了此人一眼,尾指掃出一個高音,那殺到她面前來的易容者當即口鼻溢血,慘叫一聲墜到地面。
這中年美婦看上去柔柔弱弱,惹人憐愛的模樣,打起架來卻如此心狠手黑,根本不予這批圍殺她的人任何一點機會。
“一曲新歌斷舊怨,座中無有賞音人。”
一刻鐘后,八名金丹境的殺手橫尸遍野,破碎的衣衫下是一道一道細細入骨的琴弦痕跡。
這名來自妙音殿的珠玉仙子,儼然已經是個元嬰境高階的大修士!
施若玉平靜地收好古琴,撫平被風吹亂的面紗,閑庭信步地繼續向夜云臺前進。
……直到下一批阻攔她的修士出現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