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校后,時間已經來到了傍晚。杜倪手里捏著羽絨服上的拉鏈,胸口有些氣悶,再加上一個人落寞的步伐更是有些難受。
先去吃飯吧。
他并沒有就最近的食堂吃飯,而是特地走到資歷最新的食堂:那里面的菜色更多樣化,味道也不錯,就是價格高了點。但他現在需要花點什么來補償自己。
走著走著,杜倪大老遠看見食堂門口聽著一輛紅白條紋的巴士,旁邊擺了個攤,桌上有著各種玩偶。他看向立著的牌子:
義務獻血流動車站(13:00—18:30)。
誒,好像是第一次看見這東西。些許的好奇下,杜倪邁開步子轉了個彎走過去,伸頭看了兩眼——排隊的人好多啊,不過時間已經差不多到了。
杜倪側頭看向負責接待的人:似乎都是大學生,是義務的嗎?
突然,他看到了個熟悉的面孔——顧若薇?
顧若薇坐在接待桌前,給義務獻血一個一個登記,嘴里重復念著:“不要擠啊,獻血后可以憑登記領取食堂補助,按照獻血容量現場領一個玩偶……”
她頭上戴著塌下來的護士帽,顯然是坐了一個下午。要他在那一動不動坐一個下午,怕是難頂。
杜倪本想扭頭去吃飯,但想了想,他在一旁站著等著。過了六點半,顧若薇合上登記本,對著還在排隊的男女們說獻血到此結束了,然后把護士帽和手臂上的紅章還了回去。
看著她扶著腰的模樣,杜倪走到她旁邊。顧若薇轉過頭來,道:“喲,我看你在那站半天,也不過來給我賞個臉嗎?”
“呃,我對獻血這東西不感冒,就算了。”
“哦,那去吃飯吧,正好一起。”
于是,在其他人灼灼的目光下,杜倪臉色微紅地陪著顧若薇走進食堂里。必須承認,顧若薇的外貌的確是在街上回頭率很高的類型,但這也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杜倪看著一排窗口,道:“你想吃啥?”
“今天累壞了,我要來碗牛肉飯,而且要——加肉。”顧若薇握著小拳頭,又不自覺捏了把腰。
“那我跟你一起。”
他望著顧若薇的后腦勺,心想:人家還義務幫忙獻血,自己卻間接導致了個人去世。論救助別人,他簡直是零分的榜樣。
等拿到兩碗滿滿當當的牛肉飯后,二人就著最近的雙人座坐下開吃起來。他們一邊吃著,一邊聊著天,但更多的是顧若薇在張口,筷子卻動都沒動。
“最近好忙啊,這個義務獻血坐了我一個下午,然后體育部那邊要準備團建了……”
杜倪嚼著牛肉,道:“你為什么要參加這個義務獻血啊?”
“加綜測啊。”
這么現實的嗎……
顧若薇無聲笑了笑,道:“當然,也是家里的習慣吧,會不自覺對醫療的事有一種熟悉感,我就想著參與一把也沒什么。”
然后,她又開始說著各種各樣的事,還打開了手機屏幕回著消息。似乎從外人來看,她就只是個比較熱衷活動的女孩子。
杜倪筷子放了下來,忍不住打斷道:“那個,我們可以不聊這些東西嗎?”
“嗯?”顧若薇停了下來。
“不是說不想聽,只是我覺得——”杜倪一時有點忘詞,眼睛朝天上看,“就、就吃飯應該是最輕松的時候,聊工作會不會有點不太好。我們應該試著聊些輕松的話題,你覺得呢?”
看著顧若薇木訥的表情,杜倪臉一紅,覺得自己說錯了什么:“那個,不是——算了,抱歉,我的錯。”
“不!”
顧若薇突然夾了一大塊牛肉給他,臉上洋溢起微笑:“杜倪,你說得沒錯!”
“啊?”這次輪到杜倪張開嘴了。
“的確是這樣,吃飯才應該是最溫馨的時候嘛。如果我也這么做,不就重蹈覆轍了嗎?”
你重誰的覆轍了……
顧若薇把手機息屏,屏幕朝下放桌上,微笑道:“吃飯的時候就要大口吃飯,工作的時候就要專心工作。這樣生活才快樂嘛。”
“嗯……”
看著顧若薇顧不上說話,那種大口吃肉一臉滿足的模樣,杜倪反而有些難為情開口了。
吃著吃著,顧若薇突然一句:“吶杜倪,你高中時候一定很受女孩子們歡迎吧?”
“啊?”杜倪抬起頭,趕緊搖頭,“才沒那回事呢,我就一毫無存在感的咸魚,咸著最好。”
“那一定是她們沒眼光。”
“不知道……”
吃完后,在顧若薇的強烈要求下,杜倪又陪著買了杯熱奶茶,沿著校園街道上飯后散步。
顧若薇啜飲著珍珠,道:“話說你不是和大叔出去了嗎?怎么樣?”
“不是很好,準確說我被別人罵了。”
“啊?說來聽聽?”
于是,杜倪站在一個小山坡的臺階上,把他們是如何追丟詭刺者的事情講了一遍。講完后,他心里倒是痛快了些,不過內疚并沒有半點減小:現在魏逸馳和寧炎彬關系鬧僵了,這也是他引起的。
顧若薇聽完后,摸著溫熱的杯壁,道:“我能理解你,這種不在乎生死的感覺太熟悉了。”
“熟悉?”
“如果你家某個親戚是當醫生的,而且是急診科的,這種劇情簡直不能再熟悉了。”顧若薇抬頭看向霧蒙蒙的夜空,,“做手術的每天面對無數生死一線的病人,一天的噩耗多得記不下來。在這種頻率下,你覺得還能感同身受到家屬的悲痛嗎?”
杜倪想了想,搖頭:“不能。”
“對,大多數醫生都不避諱了,直接說誰誰誰死了。這是沒辦法的,麻木了,一個醫生能做的很有限,真的很有限。我想,或許我來到圣跡也算是來到了另一個醫院吧。”
顧若薇坐在臺階上,道:“我們每次任務都在接觸死亡,一開始會很悲痛,但后面慢慢習慣了。就像人總會生老病死,我們選擇追尋愿望,不也要支付更大的代價嗎?”
杜倪點了點頭:“我想是這樣的,但那個司機不是朝圣者啊,而是有家庭的中年男人……”
“所以那個追蹤者才要打你。”顧若薇看向他,“不是說他打你這個方式就是對的,但我覺得目的是正確的。”
“或者說,我們接觸的是一個冰冷的世界,但可不能把內心給冰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