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派那邊之所以派恒英才過來,也就是看上這張嘴了。
這番話表面看是誠懇道歉,實則是避重就輕,把集體的責任轉嫁到了個人的過失上,整件事的性質直接就縮小了。
其次,態度上(和表演上)也確實下了不少功夫。恐怕對外宣傳也是老實挨打的方針,如果自己還那么一意孤行要連帶懲罰的話,怕是也不太得民心。
現在他對輿論塑造的人設是:努力貼近民心的魔王。可不能因為一點情緒就破了計劃。
杜倪玩味道:“你這番話有點意思,我也欣賞有擔當的人類,今天也算是放你一馬。”
恒英才得手后,低頭道:“多謝魔王大人的恢宏大量,恒某感激涕零。”
“哦,那你哭個看看?”
在場的全都不自主投來視線,恒英才臉色更是刷地黑了一片——好家伙,你擱這挑刺呢。
杜倪呵呵笑了兩聲,滲人無比:“開個玩笑,把人帶上來。”
隨著他一揮手,獅心點頭讓手下把人帶了上來。
那人雖然臉龐消瘦不少,但還留了口氣。恒英才認得出來:就是云慶,看來魔頭信守了承諾。
既然見到了云慶,他也暗自松了口氣,但是懸著的那顆心是不可能落地的。
他對著云慶問了幾個問題,對方雖然能回答,也能確認身份。但也只能如此了,云慶的精神狀況很差,一不小心就會透支體力昏迷過去。
至于之前為什么不能用圣跡界面溝通,因為他們并非是按照規定來到這個世界的,自然要避開正當渠道。
另一邊,真正令杜倪感興趣的是他們辨認的手段——那手指的動作,毫無疑問是使用圣跡界面的手勢。這更加讓他確認了這幾個人也是朝圣者。
而且是擅自入侵到這個世界來的朝圣者。
過了幾分鐘,恒英才深吸口氣,拍了拍云慶的肩膀:“云慶,你總算是撿回了條命啊。”
他退回來,甚至還“念念不舍地看了云慶一眼”,對魔王道:“感謝魔王大人的一線仁慈,留了云慶小命。”
“無妨。”
“至于換人……”恒英才道,“我們這邊有個提議,可以讓我們兩邊都能滿意——”
然而話未說完,杜倪大手一揮,直接打斷掉:
“什么叫雙方滿意?我滿意就行了。”
杜倪微微掃了云慶一眼:“明天,此時此地,帶著顧小姐到我面前,一個人換一條命,沒有多余的廢話。
在我面前不得有花言巧語,就這樣。”
雖然話少,但每一句都占據著絕對的主導權。
周圍的日蝕派成員聽到了也沒有任何問題——這就是魔王應該有的樣子。
恒英才一聽自然是臉色大變,又和同樣為難的苗蒼互看一眼,道:“魔王大人,這不太好吧,對我們來說不太公平……”
杜倪淡淡道:“什么叫王法?我的話就是王法。
看來你們還沒搞清楚規矩,那我就只能親自教教。”
說著,他右手緩緩抬起,食指利爪的尖銳處閃起一道紅光。
刺眼,奪目,強力。
如同刀刃,紅光瞬間斜劈過來。
周圍的士兵立馬后退三分,而恒英才和苗蒼立刻抬手格擋。
然而,這道紅光速度之快,到達面前之際他們的手都還在半空中。
恒英才眼睜睜看著這惡魔般的刀刃與自己擦肩而過,向旁邊站著的苗蒼而去。
一刀斬下。
呲——
鮮血四濺,如同在地面上潑墨,他的衣服和臉龐都潑了個滿面。
他緩緩睜開眼:“苗、苗蒼……”
苗蒼格擋的姿勢做到一半,雙眼直瞪著前方。
那道紅光,不偏不倚地切斷了他的右臂。
啪的一聲,右臂掉在地上,拍起層層猩紅的液體。
再下一秒,苗蒼整個人向后倒去,躺在血泊之中,再起不能。
“苗蒼!”
恒英才跪倒在地上,面容扭曲,情緒陷入崩潰。云慶更是近乎失控,差點掙脫開來。
周圍的幾個負責人,哪怕是久臨戰場的獅心也面色微微動容——誰會想到,魔王居然隨隨便便就下死手呢?
恒英才確認了苗蒼還有一口氣后很快恢復了平靜,知道自己還有事情要做。不過他心里更苦澀的是——
魔王甚至都沒有動手,只是隨意的一點發泄就造成了同伴的瀕臨死亡。
真的是傳說中的“魔王大人的一粒塵埃放到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山”。
哪怕他實力確實比苗蒼強,也不敢在魔王面前比劃。
而魔王本人,只是微微側頭,仿佛只是做了件最無足輕重的小事
“我可以縱容你們的無知,但絕對不會去理解你們的貪婪和愚蠢。
今天這點小事不值得我費這么多心力。所以看在以往對人類的一絲憐憫上,最后警告一次。不然,下次可就不只是一條手臂了。”
恒英才直視著魔王,緊握著雙拳。
那雙陰狠的血瞳里壓根沒有殺戮后的愧疚,有的只是無所謂和百無聊賴。甚至于那根沾了鮮血的利爪還在摩挲著扶手,仿佛意猶未盡……
他看了眼周圍的東色獸穴,心里除了連綿起伏的怒火,留下的只有苦澀和自嘲。
恒英才自認是很少后悔的。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后,他一直后悔:后悔在這片土地誤信了魔王的首領,然后把順風局的大好風光全部白給;接著又是自己的一步險棋,導致同伴重傷瀕死。
這些都是他的錯誤,可這些錯誤對于魔王而言,恐怕只配得上轉眼就忘。
正因如此,他憤慨,極度憤慨——哪怕他對這個世界也有不當的妄想,也依然憤怒于魔王的霸道。
要不是雙方力量懸殊,這位青年真的就要和武俠里的那樣,大吼一聲直沖而去,來一個玉碎。
就算犧牲自己這條命,也要給魔王來上一下!
然而,現在他的命不單單是自己的,還肩負著整個組織。大家都在指望著自己帶人回去。
冷靜,必須冷靜下來。
恒英才隨意擦了擦臉龐凝固的黑血,哽咽道:“魔王大人的教誨我已經了解。還希望魔王大人多給些時間,等我傳達回去后給個回復,不知可否?”
“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