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白的燈光,灰白的瓷磚,在鼻尖淡淡縈繞的消毒水。
杜倪依然站在走廊的前臺處,手里捏著兩張掛號單:自然是給那對母子的。
當那對母子被送進醫院的那一刻,不,是當魏逸馳將那瓶藥劑扎進感染者的那一刻,事情就算落下了帷幕。現在二人都在醫院接受基本的治療,當然名義上是單純的“情緒激動導致昏迷”。
塔塔塔。
魏逸馳靴子踩地的聲音由遠及近。
杜倪看過去:魏逸馳把外套脫了下來蓋在手上,顯然也是忙活了半天。
“他們還好嗎?”
“都正常,沒啥問題。”魏逸馳找了個塑料靠椅坐下,長舒口氣,“這次也算是有驚無險了。”
“是啊。”杜倪跟著坐下,對一小時前的事甚至有點迷糊起來,“話說,究竟發生了什么?”
“哼。”
魏逸馳可沒擺好臉色:“要問,推薦問陳格那家伙更清楚。他是真的不識數,帶著一幫人直接往房間里鉆,都不聲明一句就想把人帶走。結果母親情緒激動,血壓一上來就昏過去了,而真正的感染者、也就她兒子一下就暴走了。之后就是你看到的樣子。”
杜倪撲哧出聲:“有點自作自受。”
“可不是嘛,這些小年輕。”魏逸馳從兜里掏出了一盒煙還有打火機,“倒是你和若薇,做得很好。我算是替陳格那家伙給你們道個謝了。”
“嗯?他人呢?”
“早跑了,他自己都覺得表現太丟人,也算是還了個清凈。”
魏逸馳剛把煙叼到嘴里,看到杜倪愣了下:“噢,不能在你們面前抽煙,影響不太好。”
杜倪揮揮手:“沒事你抽吧,我也沒那個錢買煙。”
魏逸馳又探了探頭,往里面的座位挪了挪:“希望若薇晚點過來,不然她又要念叨我了。”
“那我給你放風好了。”杜倪主動走到他旁邊站著。
大叔點了點頭,感謝不在言語之間,只在打火機的火苗燃起那一瞬。這或許就是兩個男性之間的默契?
過了幾秒,隨著淡淡的火星冒起,煙圈從面具的利齒口中吐出,魏逸馳的眼神也黯淡了幾分。
杜倪看著他駝下的背,道:“你辛苦了。”
“還行,每次弄完來根煙就好。”
“我覺得……你沒必要把這些扛在自己肩上。感染者說到底是人禍,你也沒必要主動幫那些壞人收拾吧。”
魏逸馳吸了口氣,把煙取了下來:
“怎么說呢——有些事情必須要做,不做的話良心會不安的。”
走廊里中央空調的聲音嗡嗡作響,杜倪想說點什么,但思緒如同亂成一團的毛線球,怎么都理不順。
這時,走廊另一頭傳來了清脆的腳跟踏地聲。
杜倪趕忙拍了拍魏逸馳肩膀:“若薇來了,快把煙掐掉。”
但是,魏逸馳沒有掐掉,甚至還站了起來:“沒事。”
沒事?
魏逸馳站到走廊上,把過半的煙頭夾在兩指間,對著來客道:“你來了。”
“當然,遲到可是會給女人的形象跌份的。”
這聲音。
杜倪鼻尖一動:這有些侵犯性的香水味。還有那披肩燙卷發,冬天也不能阻擋的商務裙褲。難道說?
高靖河走了過來,嘴角的口紅微微揚起:“好久不見,小魏,還有小牡蠣”
看著她的面孔,他內心有點復雜:感覺上次見她,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不過,那份感覺正如同她那道若隱若現的眼影,性感和神秘的混雜始終留存。
他沒有說話,準確說不知道該說什么——難道,他和這女人很熟嗎?
魏逸馳隨手將煙頭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道:“這里是公共場合,你嚴肅點。”
“哼哼,你收了小杜倪后人還真變了不少,精神氣好了很多,說話也有底氣了呢。”高靖河的雙眼在二人間來回打轉著,似是打量奢侈品店新出的款式。
杜倪忍不住插了句嘴:“所以,你來干什么?”
高靖河向魏逸馳投去一個埋怨的眼神:“啊,你沒跟他說嗎?這當導師的可不太稱職。”
魏逸馳雙手環抱著:“我也不知道那個‘臨時更換的負責人’是你啊。我也只比杜倪早知道三四秒。”
他看了眼高靖河腳上那雙近五厘米厚的高跟:原來是這樣知道的嗎?
“也罷,算我考慮不周。陳格那小子確實不太像樣,有點丟我們異際派的臉。這次我正好路過就順便接手了。”
高靖河拍拍手:“當然,你們這次做得很好。無論是小杜倪還是小魏……”
“叫我全名。”
“噢,當著小杜倪的面不太好意思,可以理解。”在魏逸馳略生氣的眼神下,她的語氣也緩和下來,好似撫平逆毛的獅子,“那么,切入正題吧。鑒于我剛接手,了解的信息也不多,有些問題還要問你下。”
“當然。”魏逸馳淡淡道。
“那,這對母子,在你的最初的報告上顯示是——兒子是感染者,對吧?”
杜倪看了魏逸馳一眼,而魏逸馳也只是點點頭。
魏逸馳倒也承認:“但我已經打了,這是事實。”
“嗯哼?”
高靖河關掉了界面,眼睛半睜半閉,好似從那張面具里尋找什么:“那么,這次沒有鯨落出現,對吧?”
“沒錯,這次只是場簡單的襲擊事故。”
“……那好吧,我的匯報就按你的說法寫。”
高靖河微微一笑,手里閃出一張卡片。她走到魏逸馳面前,塞到他襯衣胸口處的口袋里,甚至還拍了拍。
“這是你的報酬,里面的兩成——”
魏逸馳道:“算我主動送你的。”
“當然。能拿到小魏的禮物,我很榮幸。”
高靖河手指輕放在嘴上,唇齒一閉一合,背身而去:“那么,adieu。”
“再見。”
說完,她提著手里的小包離開了,隨之遠去的還有那鏗鏘作響的恨天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