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倪站在臺階上，望著那小紅傘雨中漂游而去。直到那小小的紅影消失在了雨幕中，他才捋著濕透的頭發往后轉去。
該回去睡覺了，只希望大叔沒被吵醒。
可這一轉，他低著的頭直著撞到結實的胸膛上，整個人差點跌坐在地上。他抬頭看著對方，臉頰尷尬地顫動著：
“大叔？”
面前的魏逸馳換好衣服站在他面前，雙手環抱著。當然，那翹起的眉毛和意味深長的眼神可謂讓杜倪心里發毛。
魏逸馳微微彎腰，低著的頭湊向他：“說吧，是什么事情能讓你在半夜兩點半跑出去，然后保安過來叫我的？”
“呃……”
杜倪自然是全盤托出了。不過，在說的過程他意外地冒出一股羞恥感：明明搞事情的時候各種沉浸其中，現在作為當事人復述的時候只感覺到了那無盡的傻帽。
而對方的“眼睛”除了疲倦的困意，也確實像是看犯傻的小屁孩。
魏逸馳嘆了口氣，道：“倒是也猜到了。不過，你今晚的確不太像以前的樣子，我還以為你是那種不愛惹事的乖孩子呢。”
杜倪往地磚看去：“對不起。”
“沒啥對不起的。其實我還有點高興——今晚你并沒有繼續壓抑自己，這是件好事。”魏逸馳直視著他，眼里流露出一絲奇妙的欣慰，“那若薇要來吃飯對嗎？”
“對。”
“那你……想多待幾天嗎？”
杜倪心里一涼：之前好像說已經買好車票了，相待也不行啊。
他支吾道：“想，但還是回去吧。”
“既然想待的話就多玩幾天唄，為啥要逼自己回去呢？”魏逸馳費力睜著眼睛，“如果是擔心車票那邊，我叫朋友退掉就是了。”
“可是……這樣你不就平白欠對方一次人情了嗎？”杜倪不想大叔為難，走到他旁邊，“我們就回去吧，反正開學后也能天天見面的。”
魏逸馳看向他：“杜倪，你看著我。”
杜倪一愣。
“我們都是成年人。這是我的決定，你不用為我的決定負責，我自己可以處理。”
他望著那張嚴肅的面孔，心里想說的話也被憋了回去。
魏逸馳打了個哈欠，往賓館里走去：“更何況，朋友那邊也不過是一次順水人情，又不是借錢，沒什么大不了的。”
杜倪沒有做聲。
“走吧，趕緊回去睡覺。如果想在首都這邊玩的話，這家賓館的位置可不太好坐地鐵，換一家吧。”魏逸馳捂著張大的嘴，“況且這家床也不是很舒服，有點硌。”
杜倪趕忙跟上去。在暗淡的壁燈下，他的睡意也終于攀上了腦袋，讓眼袋也昏沉起來。但是，心里的溫暖卻常駐不走。
二人回到房間里，趕緊回到溫暖的被子里，吹著夜間模式的空調進入夢鄉。
杜倪拉著被子，悄悄看著隔壁的床鋪——魏逸馳一上床就微微打起了鼾。或許，連魏逸馳自己都沒注意到：這幾天真的是忙壞了。
本來想著閉眼睡覺了事，但他動了動口，還是把內心那句話述說出來：
“謝謝你。”
魏逸馳從平躺轉成了背對，悶哼一聲，道：“謝啥，你是我學生，我更關心的是你的快樂，這點小事道什么謝謝，快睡吧。”
說完，那有節奏的鼾聲又慢慢冒了出來。
杜倪重新平躺回去，對著天花板發著呆。
好久、好久沒有這樣過了……
他舉著手，仿佛想觸摸那遠不可及的吊燈。
“原來，我也有可以任性的時候嗎？”
一聲消息提示音，一個聊天界面跳了出來：
顧若薇：跟你說聲，我到家了。如果已經睡了就不用回我了
讀完這條消息，杜倪不禁在黑暗里咧開嘴：睡著了連這消息都看不到呢。
他還是回了句：好好休息，這幾天感覺你累壞了
過了大概兩分鐘，但對他而言差不多有半個世紀的漫長，對面回了條：
顧若薇：晚安，好好睡
杜倪也重復回了句，便關掉了界面閉上眼，完成了今晚的睡眠指標。是的，他甚至不想做日常訓練了。
偶爾偷懶一天，也沒什么吧？
他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美滋滋等待著后續的快樂時光。
然而，凡事都有不如意，這份不如意體現在了今晚的夢境。
杜倪又回到了過去的記憶里——他還擁有家庭的溫暖，還擁有無拘無束的童年生活。但這些美好的畫卷一次次在那個夜晚里粉碎得一干二凈，好似在不斷把他這個人撕裂。
不過這一次，他沉浸的意識格外清醒，甚至還有點煩躁：這每次重復來重復去，什么時候才能消失掉呢？
現在他有美好的生活，也有值得期待的未來。怎么也該和過去說再見了吧？
他站在那個幼小的自己旁邊，近乎一個陌路的旁觀者，嘀咕道：“或許，他們也希望我不要老糾結這些破事，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老是抓著過去不放，這不是給自己找事情干嗎……”
然而，這一刻他聽到了。之前一直或多或少忽略的那個聲音，甚至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
真的是這樣嗎？
這個聲音……杜倪念頭一動：“誰？”
你的現在和之前沒什么區別……
都是活在欺騙和謊言里
杜倪猛地一睜眼——窗簾的縫隙間露出了一絲陽光。
天亮了，他醒了。
他坐起身，望著賓館內發愣。直到洗手間傳來魏逸馳放下漱口杯的聲音，他才有點回到現實的感覺。
魏逸馳拿著毛巾走出來，語氣輕松道：“早上好。”
“早。”
“看起來你昨晚有點激動，沒睡好。”
杜倪瞇著眼：“幾點了？”
“快十一點了。”
快十一點……這還是他這么久以來第一次睡這么長時間，之前的睡眠鐵打不動不會超過六小時，必然自動醒。
這次，難道是因為噩夢的影響嗎？噩夢原來會對身心健康造成這么大的影響嗎？
杜倪撓了撓發亂的頭發，下床換衣服。他盤算著要不要找個心理醫生看看，但現在可不是停留在過去的時候。
這個寒假，還有很多事情值得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