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早早就起來了。
大雨傾盆,原本正是好睡的時候,不過早上歐陽修又是早早地起來上朝去了。
她起來幫歐陽修整理妥當送走之后,就愁眉苦臉的看著一院子被大風雨打成殘花敗柳的花草。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一進入四月份就開始下暴雨,到現在都沒有停歇過。
聽歐陽修說外面已經是湖滿河滿,如果繼續再下的話,汴京城都要淹了。
她一個婦道人家,倒是沒有什么憂國憂民的想法,只是憂心自己的花草被水淹沒。
薛夫人坐在屋檐底下發呆,看著淅淅瀝瀝的雨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門子進來通告,說是有人前來拜訪歐陽辯。
薛夫人呆了呆道:“是什么人?”
門子道:“是一個叫姜汝成的人,說是西湖城公司的總經理。”
薛夫人點點頭:“哦,是西湖城的啊,你叫人帶他去和尚的家里吧。”
姜汝成在外面等了一會,門子才出來告訴他,歐陽辯并不住在這里。
門子交代了他的侄子看門,自己帶著姜汝成去歐陽辯居住的院子。
姜汝成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王啟年還說自己不知道提著豬頭拜神呢,現在是提著豬頭都走錯了地方,也是沒誰了。
歐陽辯沒有住在歐陽家里的事情實際上不是每一個人都知道的,只有生意往來的人才會知道,他不知道其實也正常。
門子經常帶人過來,和歐陽辯的院子的門子也算是熟悉,直接把人交接一下就走了。
這邊的門子禮貌地問了一下,接過姜汝成遞過來的帖子,讓姜汝成先在門房里休息,自己跑進去匯報了,沒一會門子出來請他進去。
姜汝成順著廊橋往里面而去。
歐陽辯的院子也沒有什么出奇的,面積還算是可以,裝潢也并不算特別豪華,只是非常雅致。
姜汝成自己是搞房地產的,什么房子都見過,倒也沒有什么出奇的。
進入到會客廳里,就看到穿著家居燕服的歐陽辯。
姜汝成有些詫異,最近他沒有怎么見到歐陽辯,再一次見面,歐陽辯身量又拔高了許多,坐在那里就是個翩翩美少年,根本不像是個孩子了。
歐陽辯看到姜汝成進來,微微一笑:“姜先生來了,請坐請坐。”
姜汝成這幾天收集了歐陽辯很多消息,越是了解就越是不敢輕視,尤其是仔細地看了國富論之后,他更是驚駭莫名。
和王安石那些人看到的是國家大事不同,他看到的僅僅是生意,術業有專攻嘛。
在他看明白里面的那些名詞解釋之后,再回過頭來看內容,他終于理解了蔡襄所說的那句他是國宋最聰明的人。
擅長做生意的人很多,擅長掙錢的人也很多,不讀書也能將生意做好的也很多。
做生意這一行,找對門路,并不需要有多聰明,一旦撞上風口,連豬都能起飛,所以并不算什么。
但能夠將經驗總結成書的并不多,而能夠將經驗提煉成為理論的更是鳳毛麟角。
而這本國富論卻是用做生意的角度,剖析了社會的最本質的東西,這里面的見識之艱深,思維之奧妙,的確當得起國宋最聰明之人的名號!
這一次的歐陽辯,在他的眼里已經截然不同。
原本歐陽辯的笑容在他眼里看來是毫無心機的單純笑容,但今日歐陽辯的微微一笑,在他的眼里卻變成了高深莫測。
這讓他頗為惶恐。
因為他知道自己雖然竭心盡力的做項目,但對歐陽辯著實是輕視了一些。
作為一個公司的干人,他卻沒有主動對大老板負責,這本身就不是盡心盡職的體現。
可以這么說,有時候工作的負責與否,和做項目沒有關系,而是你能不能執行老板的意志。
而他從上任以來,主動和歐陽辯溝通交流的想法寥寥無幾。
將心比心,若是自己有這樣的下屬,恐怕不用多久就該被自己撤掉了。
姜汝成越想越是惶恐。
四月的天氣還算是涼爽,還是先下雨天,更是涼氣逼人,姜汝成竟是額頭出汗,汗透后背。
當然這事情不至于涉及生死,但人一旦有所求,就會格外的在乎。
西湖城眼見著就要建成,以他的見識自然可以預見到,一旦西湖城投入使用,這里將會成為汴京的最大的寶地。
西湖城將成為汴京城最大的商業綜合體,估計會承擔起汴京城一半的高端消費,而這里也會成為開封府下轄二十幾個縣的貿易中心。
不說西湖城,即便是西湖城旁邊的朱仙鎮,都會因此受益,成為另一個繁華的所在。
作為一手將西湖城建立起來的負責人,姜汝成自然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
如果西湖城能夠在他的手上完全成型,那么他的大名將響徹整個大宋朝!
屆時大宋朝的房地產圈,他將是最具權威的人,沒有之一。
光是這個榮譽,就足以讓他一生無憂了。
“董事長……我……”
姜汝成竟然有些結巴起來。
歐陽辯有些詫異地看著面前這個精明強干的職業經紀人,往日里這個職業經紀人言笑晏晏,談笑自若,是個極具有自信的專業人士。
可今日這是什么情況,大好的天氣,還沒有說話,就已經滿頭大汗,春衫下面已經隱約有汗跡可見。
歐陽辯不由得凝重起來。
能夠讓一個精明強干的職業經紀人都如此緊張,那一定是出了大事情了!
沒想到這么一凝重,讓心中有鬼的姜汝成更加緊張起來。
歐陽辯沉聲道:“姜總,怎么回事?”
姜汝成低著頭,汗水一滴一滴的滴在地板上,聽到歐陽辯壓著嗓子的童聲,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董事長……我……我是來和你請罪的。”
姜汝成咬牙道。
歐陽辯嗯的一聲。
姜汝成咬了咬牙道:“董事長,我之前對你太不尊重了,今日我是來請罪的。”
不尊重,請罪?
歐陽辯琢磨了一下,心里總算是有底了,原來是這事啊。
他心底稍微地放松了下來,不過他的臉色沒有變化,只是微微一笑。
這個微笑很有靈氣。
在姜汝成的眼里,這是個勝利的微笑,意思是告訴自己,你和我的戰爭,終究是我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