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幾位過來考察的大佬后,歐陽辨對自己的表現進行反思。
總體來說還是比較滿意的。
除了吳奎之外,其他的包拯,文彥博和富弼,在此之前他都是見過的,但都是以晚輩的身份去拜訪,這次卻是站在平等交流的角度進行的第一次接觸。
效果很不錯。
從幾位大佬的神情看,他們對自己都頗為賞識。
隨著來到這個時代的時間越久,歐陽辨對這個時代的融入越深,他就越不愿意讓給你此時的繁華毀于一旦。
這里有他的家人,有他的朋友,有他希望保留住的美好。
所以他希望對大宋朝貢獻出自己的一些力量。
這一次的水災,災民的現狀是多么的凄慘他是看到的。
他經常跑去災民聚集的地方,遠遠的看著餓得浮腫的難民,尤其是小孩子面黃肌瘦的凄慘場面,讓他有些不忍卒視。
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人,對此難免有惻隱之心。
他所說的理由,其實大多是對股東所說的。
讓股東支持他的決定,不是說幾句慈悲為懷的話就可以的,資本從來都是唯利是圖的。
他要讓西湖城加入賑災,就必須給股東們找出理由。
好在他超前的理念和知識讓他足以找出很多的理由。
比如說招募災民建設西湖城,比如說用略高的薪資讓災民成為消費者,讓西湖城新的商業中心,這些是股東們愿意看到的,所以也就能夠執行下去了。
反思了一會之后,歐陽辨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原本只是想當一個富家翁,想要當一個無所事事的二代,但終究還是走上了這條道路了。
圣母心要不得啊。
歐陽辨嘆息道。
不過,這或許是一種更加有趣的生活?
歐陽辨笑了起來。
他回頭看向巍峨的西湖城,微微笑了起來。
大宋,已經到了不得不變的時候了。
如今的大宋已經到了積貧積弱,沉疴入骨的時候了,再不變,就要病入膏肓了。
王安石的變法,固然是找到了大宋患病的原因,但卻沒有找到合適的藥方,或者說,開出的藥方固然有效,但藥的力量不足。
改革里來都不是簡單的事情。
后世歐陽辨看史書的時候,有人說,中國人屈從于暴力,但拙于制度創新。
這句話是有些道理的。
中國歷史上影響比較大的改革有十幾次,大的改朝換代也有十幾次。
十幾次改革大都失敗了,而十幾次改朝換代都獲得了成功。
當然,在歷史上,改朝換代的努力遠不止這十幾次,但畢竟有這么十幾次大成功。
改革當然也不止這十幾次,可是卻大都失敗。
也就是說,你要創新制度不行,推翻卻可以。
接受推翻而不接受改革,這個道理在什么地方呢?
從某種角度來看,改革是利益調整,會觸犯一些既得利益,這是各國都遇到的問題,不足為怪。
所以,改革到底需要什么?
歐陽辨對此苦思了許久,得出了兩個結論。
搞改革必須有兩點,一是要有足夠的權威,我搞改革侵害了你的利益,你也沒有辦法反抗我;
二是如果權威不夠,就得有足夠的補償,我剝奪了你的一部分利益,給你補償。
當這兩點都沒有的時候,就麻煩了。
皇權時代的改革,改革者要面對兩大反對勢力,一是既得利益者,二是皇權本身。
沒錯,支持變革的皇權本身也是反對勢力。
不信你看看宋朝的變法。
范仲淹的變法和王安石的變法,一開始皇帝是支持的,但皇帝一旦產生猶豫,他們轉身一變就會成為改革的反對者了。
相對于兩大勢力來說,改革者從來都是弱勢者。
歐陽辨是個膽小的人,他剛剛到宋朝,即便是身為歐陽修的兒子,但他依然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然而了解越深,接觸的人越多,他就知道有些事情他不干也得干,只要他在乎,他就得去干。
可憐的小石榴,執拗的王安石,冷面的包拯,嘴炮歐陽修,幾個擁有怪癖的哥哥,不務正業的母親,可愛的小王堇……
既然要變革,皇權本身就不是可以太過于依賴的。
歐陽辨不想犯其他變革者所犯的錯誤。
他既然有要改變的意愿,就要將主導的力量握在自己的手里。
想要改革,就要面對三大力量。
政治力量,社會力量和資本力量。
政治力量和社會力量他暫時掌控不了,但資本的力量他卻是可以營造出來的。
西湖城,就是他掌控資本力量的根本。
他要以西湖城為根本,將汴京城的資本力量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屆時進可攻退可守,他可以回旋的余地就會大很多。
在宋代,資本的力量其實不僅僅是資本的力量,里面還參雜了政治力量和社會力量,這是政治力量和社會力量的鏈接點,掌控了資本的力量,就可以左右逢源,做到很多平時做不到的事情。
當然,想要改革,需要的東西還有很多,需要做的事情更多,但這已經是一個不錯的開端,不是嗎?
好在他還有很多的時間。
——
文彥博幾人在進入城內分了手。
文彥博的車子走了沒有多遠,就掉頭去了開封府衙。
這個時候雖然已經是下班時間了,但他知道包拯一定還會在府衙的。
他很清楚自己這個同年,責任心極強,在這種關鍵的時刻,他不會離開他的崗位的。
難民雖然還沒有進入汴京城,但城外的情況不容樂觀。
雖然現在還有糧食,但災民從來都是不可控的因素,一旦有人惡意煽動,就會造成可怕的后果。
果然他來到府衙,包拯還在處理公務。
“希仁兄,你都好些天沒有回去了,小心嫂子責罵你,就算嫂子理解,你也得注意身體啊。”文彥博笑道。
包拯搖搖頭:“哪里敢休息,不說城外的災民,城內的災民也不少,大水進城,有不少房子倒塌,壓死不少的人,有些低洼處更是凄慘,更是有不少的不良人趁機偷雞摸狗的,我得盯著才行。”
文彥博聞言臉色也有些不太好,嘆息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