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項工作內容其實是最關鍵的內容,也是涉及央行主要職責之一,即是成為全大宋錢莊票號的結算機構。
我在籌辦兩浙路央行分行的時候,同時進行的是招募錢莊票號加入央行的結算體系里面的工作。
經過大約三個季度的努力,兩浙路加入的錢莊票號共有一百三十二家,涉及到九百八十多家實體;
另外運河沿岸共有二百四十六家,涉及三千三百五十六家實體;
截止至第四季度,央行將占大宋經濟市場四成的精華地區攬入其中。
兩浙路汴京的金融通道每年產生的通道費、各大錢莊票號從央行拆借的利息、加上央行放貸給民間的利息,基本足夠支付每年產生的存款利息、央行的本身行政成本。
也就說,截止于第四季度,央行已經收支平衡了,這還是包含在央行在開分行支行之后買下來的地以及房子的費用。”
歐陽辯微笑道。
趙禎文彥博等人不由得動容。
這代表著什么?
代表著朝廷僅僅是授出一個大理寺丞的寄祿官階的小官,給了十萬貫的錢,給了一個沒落的國子監的破校舍,歐陽辯就給大宋養出起一頭擁有兩千人員工、存款額達到億貫、基本實現收支平衡的一個龐大的金融巨獸!
僅僅一年多的時間而已!
趙禎瞬間覺得尷尬起來。
因為他剛剛給歐陽辯升了兩級的官階,就俸祿來說,一年不過多了百貫而已,他還得意洋洋地問歐陽辯驚不驚喜意不意外,若是自己,內心恐怕想的是驚喜你麻痹吧?
關鍵是,央行的意義絕對不僅僅于此,包拯卸任三司使的述職報告說得很清楚,目前經濟活力極其活躍。
不用多說,這就是央行帶來的影響,哦,還有西湖城、農業銀行,但這也是歐陽辯帶來的。
趙禎粗略的算了算,從兩年前開始到現在,大宋朝因為歐陽辯的西湖城、農業銀行、以及現在的央行,國庫多收了近兩千萬貫!
這意味著朝廷每年有比往年多出近千萬貫的錢可以用于其他的安排,這種回旋余地大了太多了,之前每年的收入不過四千萬貫,如今多出一千萬貫的收入,可以干多少事情?
別的不知道,反正趙禎每天都能在餐桌多加一道菜。
在這樣的成績面前,所謂的獎勵也就是個笑話而已。
趙禎暗暗琢磨,要不給加個職?
宋朝得位不正,所以做起事來都是婆婆媽媽的,別的朝代大多是只有官職,只要升官職就就意味著寄祿官階、職銜、差遣都得到了升遷,可宋朝為了集權,生生將其分開,然后又很算計的進行授官。
比如說不太想重用一個人,就只給升官階或者職銜,就是不給實際的差遣,意思是,給你些榮譽,您就歇著吧。
若是想重用一個人,又不想多給錢,就給他重要的差遣,但是官階和職銜都按低了給,意思是我要重用你,但是現在你的資歷不夠,活你先干著哈。
然后這三種東西這添一點那添一點,既讓你有奮斗的動力,但又不會讓你一下子升上去。
著實精明算計又小氣巴拉的。
趙禎想了想搖了搖頭。
職名不能隨便給。
職名要么就是優寵老臣、要么是執政官罷任所帶、要么是宰相罷官所帶,或者是寵駙馬都尉所用,無論哪一種,都不是歐陽辯這個正八品的小官能夠觸及的。
要不,給點錢?
趙禎又微微搖頭,比錢多,嘿嘿,他都沒有歐陽辯多,根據他的消息,歐陽辯的個人資產估計已經達到千萬貫級別了,就內廷那點錢,想要打賞歐陽辯?
趙禎為難了起來,職名不能給,差遣也不能變,賞錢也不行,升官倒不是不可以,但歐陽辯才十三歲,不能再升了。
不然以這種升遷速度,到他三十歲的時候就升無可升了,這對一個臣子來說不是什么好事。
可這么大的功勞,不能不賞啊!
賞罰分明,明君所為。
他趙禎不能裝這個糊涂。
趙禎轉頭看見富弼,靈光一閃:對啊,不能賞賜歐陽辯,那就從他家里人下手啊。
他的三個兄長好像只補蔭一個,兩個小一點的還沒有呢,可以給補上,他的母親還沒有封誥命夫人的吧,可以封嘛,還有歐陽修,也可以提一提了嘛,知開封府也挺長時間了,可以換個位子了嘛。
想到了解決的方法,趙禎輕松了下來。
趙禎被震撼到,其他的相公也一樣有被震撼到,都是同個時代的人,都是精英,甚至比趙禎更加聰明的人,心里更加清楚要做到這些究竟有多難。
尤其是包拯和蔡襄,他們這兩個曾經管錢,一個是現在管錢的人,才知道什么叫錢難掙屎難吃。
他們在三司使上被人堵著門要幾十萬貫甚至幾萬貫錢的時候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們用錢錙銖必較,每次朝會無論哪個部門提出想要做點什么事情的時候,他們的臉都會先拉下來,不為別的,只要做事,就一定要用錢,而要用錢,就得三司給想辦法。
想麻痹的辦法啊!
三司每年的收入就那么些,除去固定的軍費、官員俸祿、歲幣之后,其余剩下的一點可憐巴巴的,連他們自己看了都覺得寒磣的錢,然后要做事?
你麻痹的,做什么事,好好地在官衙里面坐著不動,少喝點茶,少燒點炭,就是給國家貢獻了親!
三司使號稱為計相,但絕對是大宋朝最不好做的官。
想要做好三司使,最好就是臉皮厚麻木不仁的那種,比如張堯佐的時候,他做了那么多年的三司使,就做得挺快活的。
像包拯和蔡襄這樣負責人的官員,他們當上三司使之后,就深刻的明白了,掙錢真特么的難。
怪不得大家都要視錢財如糞土呢,得不到,就假裝自己不想要唄。
他們想象不到,竟然有人拿了一個帽子,給了一個政策,象征性的給了一些破房子,拿了杯水車薪的十萬貫錢,就能夠拳打腳踢,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將一個價值億貫的銀行給拉了起來。
這大約是財神爺才有的本事吧?
文彥博和富弼沒有管過錢,但他們用過錢啊,他們每次和三司要錢,那都得拿臉皮子一點一點的去磨回來的。
這一點都不夸張。
嘉佑元年的時候,四川用兵,兩蜀多所調,四川百姓死傷慘重,哀鴻遍野,剛剛上任三司使的張方平奏免橫賦四十萬貫匹,當時三司里面的官吏們差點就暴動了!
那還只是沒有到手的錢,三司里的人都視之如命,別說要從他們手里掏出來。
知道要從別人口袋里面掏錢有多難,就對歐陽辯拳打腳踢之間就聚斂起海量的財富有多震撼!
倒是知制誥吳奎對此感受不是很強烈,因為他還是比較書生氣,這和他經歷有關。
他是舉賢良方正能言極諫科出聲,以太常博士通判陳州,入為右司諫,出知密州,還判登聞檢院,至和元年加知制誥,也就是說,他基本沒有做過什么經營事很多都是以臺諫為主的清流官,所以對錢方面不是特別敏感。
吳奎感受不到其他人的震撼,問道:“季默,央行籌辦之時,你在計劃書里提過,央行除了結算這個最主要的職責以外,還有什么集中力量做大事的優勢,但是你并沒有在里面詳細說明,現在能夠說說么?”
趙禎心中一動,他今天被震撼得有些轉不過腦筋來了,忘記這事了。
他趕緊道:“是啊,季默,給說說唄?”
歐陽辯笑道:“應該的,因為這本來就是我要匯報的明年工作計劃。”
文彥博等人打起精神看向歐陽辯。
歐陽辯取出地圖,鄭大用趕緊搬出小桌子,文彥博等人都圍了過來,趙禎看不到,趕緊走出來圍在一起看歐陽辯怎么說。
歐陽辯指著河南道:“這是咱們汴京,中原地帶自古以來就是先人棲息之地,多少年來的土地利用,已經把地力耗盡,到了咱們大宋朝,尤其是近幾十年來,人口大幅度增長,中原地區已經是人多地少,以有限的土地供養無限增長的人口,早就不堪重負,一旦有點天災,便會釀成民變,江南土地肥沃,但現在開發也還算不錯,雖然有潛力可以挖掘,但江南自己可以持續開發,以應對江南也在持續增長的人口,我打算……”
歐陽辯的指頭一路往下,最后在洞庭湖附近停留。
“江漢地區?”
眾人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歐陽辯。
“對,江漢平原與洞庭湖平原為代表的兩湖。”
歐陽辯予以確定。
文彥博搖搖頭:“估計不行,兩湖地區地勢低平,湖河深廣,水系發達為患,每遇大雨,易成澇漬,根本沒有辦法開發。”
趙禎點頭同意:“文相所說有理,不過季默的想法也是好的,季默,兩湖那地方沒法開發好,江南倒是有不少的潛力,不如開發江南如何?”
歐陽辯笑了笑道:“倒不是不可以,但是開發江南新墾出來的耕田,收益是央行的嗎?”
富弼嗤笑道:“那怎么可能,江南的地都是有主的,開墾出來自然還是原來的地主所有。”
歐陽辯一攤手:“那央行投資的意義是什么?”
富弼吹胡子瞪眼睛:“當然是為了朝廷啊,江南開發出來,到時候糧食豐收,天下就不虞有饑荒之害了,這是天大的好事啊。
而且增加了耕地,還可以種植經濟作物,讓江南的經濟更加的繁榮,這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歐陽辯笑道:“那我央行付出的投資怎么收回呢?”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斤斤計較呢,江南是大宋的江南,央行也是大宋的央行,投資出去,即便收不回投資,也可以在稅收上收回國庫的嘛!”
富弼氣道。
歐陽辯笑了起來。
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機會。
歐陽辯要借這個機會告訴朝廷諸公,央行是國家的沒錯,但央行是自負盈虧的央企,無論是投資還是經營,央行聽調不聽宣。
所謂聽調不聽宣,就是聽從朝廷的調動,卻保持自我獨立性自立性。
歐陽辯要借這個機會,向朝廷重宣央行一開始便定下來的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