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
九月的汴京,開始有秋天的氣象,汴京人已經換上了秋裝。
對于汴京人來說,這是一個很適合的季節,既不太冷也不太熱,涼風習習,頗為怡人。
只是此時之朝堂,卻是騷亂不堪。
而且這騷亂并非源于市易法。
市易法的實施,固然是在汴京城中扔了一顆深水雷,然則想要影響到朝堂的最高層,卻還是少了幾分力度。
蔡京下手快準狠,但力度掌握卻極好。
農行、西湖城等背后站著權貴的企業,他并不動手,他所針對之對象,是那些既利潤極高,又無靠山之企業,比如四通車行,以及楊德昌之票號銀行等等,這些企業雖然體量大,但畢竟是沒有大背景。
此次汴京云端之人物所關心的是——西夏在汴京屯兵之事。
根據西軍匯報,西夏在卓啰和南軍司、靜塞軍司、橫山一帶聚集了大約三十萬的兵馬,一看便來者不善了。
上次西夏動用這么多兵馬的時候,還是熙寧初,就是那個時候,歐陽辯第一次知慶州。
那一年的八月,夏人庚辰人寇,攻圍大順城、柔遠寨、荔原堡、淮安鎮、東谷寨、西谷寨、業樂鎮,兵多者號三十萬,少者二十萬,圍或六七日,或一二日。
環、慶、原三州慘遭洗劫,八月辛巳,環慶路都監、東頭供奉官、周門抵候高敏,鈴轄、皇城使郭慶,經略司指使、三班借職魏慶宗、秦勃,并為敵所殺!
整個陜西六路都亂成了一團,后來還是歐陽辯以慶州為中心發展工業園經濟,才將被打成廢墟的陜西六路,一步一步重新建設成如今的繁華模樣。
現如今夏人又再一次糾結三十萬兵馬,在邊境虎視眈眈,怎么讓朝廷上下不憂心忡忡。
在此關頭,朝廷上下意見不一。
樞密使韓絳等人認為夏人若是要入侵,便要給予迎頭痛擊,在陜西六路堅壁清野,爭取讓夏人元氣大傷,因為根據以往的經驗,無論是宋夏誰主動進入對方的國土,就一定會遭受失敗。
而司馬光等人卻是認為,夏人之所以來擾,肯定是因為五路伐夏的原因,他們心懷仇恨,只要宋朝低一低頭,送給他們錢貨,緩解一下夏人內部的經濟情況,或許這事情就這么過了。
韓絳主戰一派對司馬光這一派的投降言論非常氣憤,面斥司馬光是投降派,而司馬光則是唾棄韓絳等人是在誤國誤民,兩派吵成了一團。
趙頊也在猶豫不決。
如今的他已經失去了以往的銳氣,否則司馬光一派也不會重新回到朝堂,呂惠卿等人也不會被邊緣化。
當然,他對于目前的情況還是頗為惱怒的,西夏請求與宋開邊辦榷場還是一年多以前,這盟約墨跡還沒有干透呢,就又再掀起戰亂了!
當然,趙頊的惱怒倒不全是因為西夏的背信棄義,而是因為宋朝失血的傷口還沒有愈合呢。
五路伐夏失敗帶來的創傷,還在源源不斷的影響著朝廷上下呢。
司馬光等人為什么會堅決反對打仗,其實還是因為五路伐夏的后遺癥罷了。
趙頊自己么……其實也是怕了。
不過現在事在臨頭,怕也是沒有用的,即便是要談判(touxiang),也得先做好防御再說。
趙頊定下兩個措施,韓絳出發去陜西六路,主持統戰,而司馬光則是帶著使團赴西夏談判。
司馬光臨行前,并不怎么與趙頊溝通,趙頊也不愿意和司馬光說太多,只是吩咐了一下罷了。
反而是韓絳這邊,趙頊還是愿意多聽一聽的。
“……防御戰我們是打得起的,陜西六路這幾年繁華無比,雖然說伐夏之時稍微傷了些元氣,然則有慶州工業園拉動經濟,實際上經濟之繁榮,已經足以和汴京比擬了。
前些年之堡壘前進策略,以及官道水泥化之基建,讓防御戰變得更加好打起來。
西夏人數雖多,但想要突破我們的堡壘群,是很難做到的,最多不過是繞過堡壘群,散兵游勇一般搶掠一番,然后自然就退去了,威脅不大。
所以,我們并沒有什么好畏懼的,反而是西夏,我聽說他們國內政局混亂,李秉常親政之后,大權被歐陽君權相所獨占,國內貴族已經被屠戮一空。
恐怕這次來,是因為他們經濟出了大問題,想來我們這里敲詐一筆罷了。
臣不是不贊同和談,而是不能什么都沒有就去和談,至少要讓西夏人狠狠碰壁,這樣才能夠談來好條件。”
韓絳的頭腦還是很清晰的,聽到韓絳如此分析,趙頊提起的心也放了下來。
“那就好,朕不是不想戰,而是實在是打不起仗了,市易法……”
趙頊沒有說下去,但韓絳知道趙頊想說什么。
市易法當然不是為了反壟斷什么的,而是以反壟斷之名,行斂財之舉罷了,韓絳哪里不明白。
只不過韓家的產業蔡京是不敢動的,所以韓絳并不說話而已。
韓絳安慰道:“陛下不必憂心,目前之狀況,只是暫時而已,緩過來就好了。”
趙頊嘆了口氣:“若是季默在就好了,季默若在,自然不用行此下策……”
君臣二人陷入了沉默。
一會之后,趙頊還是有些擔心道:“愛卿剛剛說夏人可以繞過堡壘襲擊內地,會不會造成熙寧初之慘狀?”
韓絳搖搖頭道:“比那時候要好得多,只要守住主要城池,夏人就無法可施了,他們越是深入,就越可能受到慘敗,這種孤軍深入之戰術,也不過是襲擾罷了,與盜匪一般,沒有根基,就根本沒有辦法立足。”
趙頊點點頭,還是嘆息。
“話雖如此,城池是護住了,但城外的百姓,還是要遭殃了。”
韓絳無話可說。
這大約也是沒有辦法的。
為將者,就只能這般無情。
城池才是根基,護住城池,就能夠保住元氣,至于城外,只能期待對手不要過于殘忍了。
不過他心里也清楚,無論如何,城外的百姓絕對是不好過就是了。
孤軍深入,就得就糧于敵,說不得還得拉壯丁作為炮灰,西夏之擒生軍干得就是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