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王親自登門,求娶謝氏二房嫡女。
這嫡女先前曾經嫁人,后與人義絕鬧的京中沸沸揚揚,又剛因皇陵救駕被封了永安公主,成了皇帝義妹。
此事一出,滿京城都呆了眼。
謝于歸得了消息從宮中回去時,事情已經商量了大半。
宣王府老太妃年事已高,比之太后輩分還要高出一截來,當年李家受難時這位老太妃因遠在阜城才得以保住性命,后來李家奪回皇權,便被接回京城奉養在宣王府中,尋常幾乎不見外人。
別說是謝家,就連謝于歸也沒想到,韓恕居然能請她出面提親。
謝家本就知道謝于歸心思,又早就知道他會前來提親的事情,謝太傅和謝二夫人都沒多做為難,倒是謝柏宗一直興致不高,謝于歸回去時,謝太傅陪著宣王府老太妃在外間,而謝柏宗則和厲王單獨“談話”去了。
謝于歸跟老太妃見過禮后,這才看了眼周圍:“父親呢?”
謝二夫人朝著后間努努嘴:“拉著厲王進去了。”
謝于歸心中微跳了跳,她是知道謝柏宗不太愿意讓她跟韓恕成親,可瞧著兩人單獨出去,這該不會動手去了吧?她正想朝后走去,就被老太妃叫住。
“謝丫頭,他們翁婿兩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解決,你別摻合。”
謝太傅也是開口:“你坐這兒陪太妃說說話,放心吧,你父親心中有數的。”
謝于歸聞言只好坐在一旁。
老太妃已經上了年紀,滿頭銀發整齊的梳成發髻,頭上帶著鎏金嵌寶福祿簪,她瞧著謝于歸說道:
“其實今日上門前,我還在想著是什么樣的姑娘能勾的厲王這小子動了心思,那小子找上門來之前,我還以為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娶妻了。”
謝于歸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
“我聽聞你在皇陵不僅救了皇帝,對厲王也有救命之恩?”
謝于歸說道:“我只是恰逢其會剛好在皇陵,當時情況混亂我也是勉強自救而已,是陛下和王爺重情義,對外才會說我救駕,可實則當時的情況也說不清楚到底是誰救誰。”
老太妃聞言笑了笑:“你倒是個謙遜的。”
她原想著能讓昭帝封了公主,又能引得厲王動心上門求娶的女子是個什么模樣,這一連串的厚賞境遇之下,哪怕就算平日謙遜的女子也會難免露了張狂。
可謝于歸卻神色平平,溫和謙遜,既不讓人覺得卑躬屈膝,卻也不露半絲狂色,難怪能惹得厲王這般上心。
“你是個好的,跟厲王也是般配。”
“之前外間的那些傳言我也有聽過一些,你不用放在心上,這世間誰能沒有一些過去,又有誰能太過完美,厲王是個分得清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他自己挑選的心上人,成親之后也必定會善待于你,你們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便是對那些閑言碎語最好的回應。”
謝于歸恭敬道:“謝謝太妃。”
謝太傅和謝二夫人見宣王府太妃對謝于歸親近,也是忍不住露出笑來,幾人又坐了一會兒,才聽到后間傳來腳步聲,抬頭就見謝柏宗跟韓恕從里面出來。
謝于歸連忙起身:“父親。”
她有些擔心的看向韓恕,就見他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謝柏宗余光看到身邊臭小子跟自家女兒眉來眼去,心中哼了一聲,面上卻是說道:“這樁婚事我們謝家答應了。”
韓恕恭敬道:“多謝岳父。”
“還沒成親呢,岳什么父。”
謝柏宗沒好氣的說了一聲,韓恕也沒覺得動怒,反而只是笑了笑縱容著他的怒意,謝柏宗頓時覺得自己跟一拳頭打在了棉花里一樣,狠狠剜了他一眼。
謝家應下了婚事,接下來就是下聘的流程,謝二夫人將謝于歸攆去了后院,只留下他們跟韓恕以及老太妃商量。
謝于歸被攆出來后一時也不想回去,索性在后花園里轉了轉后,就坐在亭子里曬太陽,不過一會兒就有些昏昏欲睡。
韓恕過來時,瞧見她歪著頭靠在手上打盹。
阿來見他朝著亭子里走去,上前就想攔著,卻被一把拽了回來。
“你……”
“噓!”
季三通一把捂住阿來的嘴,將人拖到了旁邊的花叢后,遠遠能瞧見那邊自家王爺到了亭中,而這邊阿來掙脫半晌沒掙開,一腳就踩在他腳面上,疼的他險些叫出聲來。
季三通一松手,臉都漲紅了:“你個臭丫頭,下手這么狠?”
見阿來抬起拳頭就要揍他,他頓時一縮脖子,快速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來,擋在臉前,“玉蘭糕,新鮮的!!”
阿來手停在半空中,眼睛亮了亮。
“還有馬蹄酥,羊奶卷子,蜂蜜糖糕!”
季三通手里快速的拆開油紙包,露出里面擺放的整整齊齊精致的點心,一股甜膩的香氣就飄了出來,見小丫頭握著拳頭喉間滾了滾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雙眼睛都跟著自己手里走,他頓時暗笑。
“你看你家小姐都要跟我家王爺成親了,以后你們也要搬到王府里去,到時候大家都是一家人了,我還給你帶好吃的,你是不是以后不該打我了?”
阿來歪著腦袋想了想,覺得好像有些道理。
小姐說成親了以后就要搬去厲王府,夜里她也不能陪著小姐睡了。
她眼睛凝在那堆點心上,勉強點點頭:“你不使壞,不打你。”
“小姑奶奶,我什么時候使壞了?每次都是你沖上來就揍。”
見小丫頭根本不理他,全副心思都在點心上,季三通有些無奈的笑起來,感情他堂堂鷹衛副使還比不上這點心呢,他心里腹誹,手中卻是拿著那油紙包朝著阿來一遞,
“諾,吃吧。”
阿來取了一塊塞進嘴里,那蜂蜜糖糕甜膩至極的味道讓她瞬間瞇了眼。
“好吃嗎?”季三通見她臉頰鼓鼓,忍著蠢蠢欲動的手指頭問道。
“好次!”
阿來點點頭,咽下去后又塞了一塊進嘴里。
雖然這人討厭,可看在他給她送點心的份上,以后聽小姐的,再打他的話就不打臉了。
韓恕輕手輕腳的走到謝于歸身旁,見她被光照得眉心都皺起來,剛想伸手替她擋著,誰知陰影落下來時,謝于歸卻是有些迷蒙的睜眼。
“吵到你了?”
“沒。”
謝于歸有些困倦的打了個哈欠,眼尾浸出了一點兒水花,她伸手抹掉之后,才打起精神道,“你怎么過來了?”
韓恕坐在她身旁:“跟老師他們商量好了下聘的時間,岳母就指點我過來了。”
謝于歸聞言忍不住笑,謝二夫人對于她和韓恕的這樁婚事一直是樂見其成的,哪怕謝柏宗鬧了些脾氣,可總被謝二夫人壓著,每次吵嘴或者為著這事兒爭執的時候,謝柏宗都是落敗的那一個。
謝二夫人估計是想要讓她和韓恕婚前多培養培養感情,才叫韓恕過來的,等著下聘之后再到成親可就不那么容易見得到了。
“老太妃呢?”謝于歸問道。
“已經讓許四送她回宣王府了。”韓恕拉著她的手,“老太妃說我們郎才女貌,夸我們極為相配。”
謝于歸失笑:“你都將人請來幫你求親了,連婚事都說下來了,人家還能說咱們不相配的,那得多沒眼色?不過你怎么想到去請她的?”
韓恕說道:“我想給你最好的,可是將京城里的人都想遍了,也就只有她最合適。”
老太妃的輩分夠高,身份也夠尊貴,就連昭帝和太后見著她都得以晚輩自居,他來提親前其實是有些慌的,哪怕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娶到謝于歸,可還是怕被一口拒絕。
所以他就特地請了一個哪怕是謝太傅也沒辦法輕易將人攆出去的,有老太妃在,他至少能有機會把話說完,也能想辦法說服謝家人將嬿嬿嫁給他。
謝于歸挑挑眉,有些猜到了他的心思,睨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怕被我祖父跟父親他們攆出去,所以才請了老太妃過來替你鎮場子的吧?”
韓恕被戳破后,嘴角輕抿時低咳了聲。
謝于歸頓時笑起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韓恕捏了捏她手指,羞惱:“你說過你在意他們。”
要不是她認了謝家這些親人,他何至于這般在意他們看法,那對待老師跟對待媳婦家的祖父能一樣嗎?
謝于歸手指像是螞蟻蜇了一下泛著輕疼,見他有些氣的模樣,她忍不住低笑:“可我也在意你呀。”見他抬頭看她,她回握了握他指尖,
“我既然說要嫁你,就不會讓人為難你,他們重要,你更重要,我不會為了別人委屈你的。”
韓恕只覺得被她抓住的指尖像是被什么緊纏著,絲絲酥癢一路就到了心底,像是嘗了最甜的蜜糖,那甜膩裹挾著熱氣直沖頭頂,連耳朵都有些泛紅。
他嘴角明明想要揚起來,卻拼命壓著,眉眼之中卻浸著笑。
謝于歸有些像是看稀奇一樣看著他脖頸微紅,臉頰都染了熱意,她忍不住湊近驚訝道:“你居然臉紅了,韓恕,你在害羞?”
韓恕連忙壓下嘴角:“我沒有!”
謝于歸卻指著他的臉:“那你臉紅什么?”
韓恕板著臉:“天氣熱穿的有些厚而已,而且大庭廣眾,你別說這么羞人的話。”他頓了頓,怕自己話說的太過了傷了她一片深情之心,又話音一轉,
“等以后成親了再說。”
謝于歸:“……”
噗哧——
她那點被日頭曬出來的困意瞬間沒了,只笑的歪倒在韓恕肩頭,她以前怎么沒看出來他這么有意思?
“成親以后就能說了?那你想聽什么?”
見他臉色微紅,她笑意更甚。
少了先前顧忌,身份也不用再遮掩之后,她倒是生出些促狹來,靠在他耳邊說道:“以前還覺得你是個冰坨子,如今瞧著還沒曬太陽呢就化了。”
“你這么害羞,等成親之后怎么辦?該不會我一碰你就臉紅吧?”
韓恕羞惱扭頭就瞪她,正想放幾句狠話讓她別招他,就見她突然湊上前朝著他嘴角親了一口。
他臉上瞬間僵住,瞳孔猛的縮了縮了,臉上都好像快冒了煙。
那原本冷白的肌膚都染了紅,嘴角溫潤觸感還在,肩頭的女孩兒眉眼飛揚得意的哈哈大笑,氣得韓恕掐著她腰就將人拉了回來,直接湊上前就叼著她不放。
不遠處的望樓上,謝柏宗一把捂住謝二夫人的眼睛。
傷風敗俗,簡直傷風敗俗!!
這不要臉的臭小子,還沒下聘呢,還沒成婚呢,他怎么敢?!
“你干什么呢?”
謝二夫人正看的一臉姨母笑呢,就被擋住了眼睛,她扯了兩下沒松開,只能朝著謝柏宗腰間一掐,等他吃痛放開的時候,不遠處兩人已經分了開來。
見謝柏宗氣沖沖的就要往下沖,她一把將人拽了回來:“干什么去?”
“我去教訓那臭小子,他剛才干什么呢,這還在咱們謝家,都還沒大婚,他還要不要臉了?!”謝柏宗瞪眼怒道。
謝二夫人沒好氣:“那你是不是還得罵罵你姑娘要不要臉?”
謝柏宗噎住。
謝二夫人說道:“你既然答應了厲王提親,又定下了下聘的時間,宮中賜婚也就在這兩、三日,他們的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況且你沒瞧見剛才的事嗎,是你家姑娘先調戲人家的。”
她雖然疼愛自家女兒,可眼睛又不瞎。
嬿嬿跟厲王相處的時候,明顯是嬿嬿才是那個欺負人的,沒瞧見她把人家厲王逗得臉都紅了,后來才“奮起反擊”。
要是真被自家姑娘這般戲弄了還不知道主動的,那她才要懷疑厲王是不是有問題,他到底喜不喜歡她家姑娘。
謝柏宗被謝二夫人的話說的一時無言以對,忍不住道:“可話不是這么說的……”
“不這么說怎么說?”
謝二夫人睨他,“你當年跟我定親之后,還是偷偷約我出門,尋著機會就牽我的手?那會兒你偷摸著親我臉蛋時,怎么沒見你覺著自個兒不要臉?”
謝柏宗被揭了老底羞惱,還沒等他反駁呢,就被謝二夫人推攘著朝下走,
“行了行了,別看了,趕緊回去。”
“我得盯著他…”
“盯什么盯,嬿嬿有分寸的,況且還在咱們家呢,他能干什么?”
謝柏宗卻不放心韓恕,扭頭拉著欄桿不肯走,被謝二夫人劈落后,直接就給連推帶拉的拽走了,走時還回頭憤憤。
早知道他就不這么快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