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同,若是你媽和小舅他們,這些老頭老太們才不會教呢!你小舅舅他們要學,就得學正宗的葉派,他們敢亂教,壞了品性,我得找他們拼命。”老太太搖頭一臉傲然。
“所以生生才說您雙標,對我媽和小姨她們那么嚴厲,對瀾瀾就耐心沒夠。”張芒邊吃邊搖頭,她現在對徐淑也是無語了,能不能正常一回。
想到葉瀾在院里亂叫名字的大師們,若是京胡她都能拉成那樣,那么別的,應該也差不了太多。想想這一個月,葉瀾在營里的表現,她都有點想像不出葉瀾這些年跟著那群老頭老太們學會了些啥。所以這位還真是跟她說的,小魚兒在惡人谷,學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有用沒用的,這還真的說不清了。
“我可沒,你媽和小姨說不學,我不就也算了。瀾瀾媽不許瀾瀾學葉派,大家都知道,所以大家都知道度在哪兒,沒看都沒教基本功,就是教著玩。”老太太甭管是哪種戲種,講究的都是童子功,而且重點在基本功上。比如葉瀾那天表演的“毯子功”,其實也不對。所謂的‘毯子功’正確名為‘毯功’,意思是有危險,下面要墊上毯子當防護的功夫。里頭包含的東西多了去了,她翻的大跟頭叫‘大翻’,小跟頭叫‘小翻’,側翻叫‘單提’,還有虎跳、躡子、串小翻、前撲、按頭……葉瀾就算知道怎么練,但是她真不專業,也就唬下外行罷了。
“所以您是因為丁姨的承諾,所以才不教瀾瀾葉派的嗎?”張芒遲疑了一下,輕輕的問道。張芒想想看,葉瀾跟那些大師們時間畢竟有限。她可是跟著徐淑長大的,老太太每天教學生,葉瀾可真的一直在邊上看著,就算她跟別人是沒系統的學過,但她跟老太太卻是從小耳濡目染過來的。日積月累的下來,想學不到東西才怪,更何況是葉瀾那么聰明的一個女孩。可是葉瀾明顯的,并沒真的學到,這只能是老太太故意的結果。
“不全是,應該說,我不知道怎么教她。這些年,我一直嘗試教學生們集眾家之所長,讓他們找出自己最適合也是最舒服的唱法。當然目前,一個成功的都沒有。不然領導們也不會說,葉派真的斷在我手上了。”徐淑輕輕的嘆息了一聲。
“所以您真的沒教徒子徒孫們葉派傳承?”張芒放下了筷子,抬頭看著徐淑。她可是一直聽人說,外婆很認真的教導著自己的徒子徒孫們。結果老太太這些年一直在嘗試徒子徒孫們集眾家所長,卻偏偏不教葉派傳承。這任誰都會誤會,是不是老太太想藏私了。
“不、不!”老太太輕輕的搖搖頭,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你舅舅下鄉之前問過我一個問題,當然,也是我們最后一次爭吵。”
“什么?”張芒看著外婆,她說的最后一次,就是那次吧?而那次之后,小舅舅沒再回來,那就是小舅舅人生最后的一個問題了。
“為什么他一定要學葉派,或者說,為什么他不能改良葉派?每個門派都在自我革新,為什么,他不可以。”徐淑看著外孫女,她也算是搞藝術了,她相信她聽得懂。
“您怎么答的?”這個問題若是小舅舅問出來的,她就一點也不覺得詫異了。其實每一個學藝術的人都心比天高,都想著在自己手中,繼承并發展。當然,成功的不是沒有,但那是真正的極少數。不過,她相信才華橫溢的小舅舅一定能做得到,若他做不到,跟他同輩的,誰也不可能做得到了。
“我只告訴他,等我死了,他想怎么改隨他便,但只要我活著,我就不能讓葉派在我手里變樣。”徐淑淡然的看著張芒。
張芒理解外婆,她有自己的責任,讓她眼睜睜的看兒子改變,她會痛苦。其實她還是妥協了,她實際在告訴葉朝,只要別讓她看到,他愛怎么改,隨他的意。結果沒想到,她白發人送了黑發人,這話成了母子之間的訣別。
“所以您在小舅之后,就不教他們葉派傳承了。不是敝帚自珍,而是覺得既然小舅舅覺得被禁固了,于是您就教他們眾家之長好了?”張芒輕輕的說道。
“不,我覺得我在教大家欣賞京劇之美,我在教他們京劇最美的樣子。”老太太輕輕的嘆息了一聲,“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小舅舅,他成名之后,真的很多小粉絲,那么漂亮的媳婦都能娶回來。也許他京劇偶像化的路也許是對的,至少他的初衷是對的,讓觀眾重新回到劇場。”
“所以其實小舅舅很優秀對不對?”張芒看著祖母不禁微笑起來,這對有天仇的母子,當年完全不能在一個房間里待。過了十八年,而祖母終于開始反思了嗎?
“他其實是京劇的逆子,他京胡、司鼓、打板、除了旦,還有生、凈、丑角都會一點,沒事跟著團里的那些小演員們玩,他小時候問我,有沒有什么都會的角。他就是那么一個野孩子,你敢想嗎?生、旦、凈、丑,他什么都想學,有時我覺得我若不攔著他,他能把京劇的天給捅了。”老太太搖搖頭,眼睛迷蒙起來。
“什么都想學?”張芒呆了一下,她有點想不出來,這會代表了什么,生旦凈丑,四個行當,差異其實很大。她想不出天才的舅舅怎么會有這么瘋狂的想法。要知道光音域,就是個極大的問題。比如說歌劇里的假聲男高音,那也是專門的行當的,因為曾經沒有女孩唱歌劇,于是找特殊男聲來唱,于是出現在類似中國戲劇的旦角。他們才稱為假聲男高音。這也不是誰誰都能唱的,“全系演員,那么首先音域的問題怎么解決?”
“我沒問,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讓他歇了這種想法。”老太太搖頭,對于不可能的事,她根本連想都懶得多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