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莫云翳站在山頂,他還有什么不敢來的!他如今連站在哪里想一個人都不行了!
莫云翳卻依舊沒有踏過那條線,山下燈光幽暗,除了兩家各自的走廊上亮著燭火,其它都在一片黑暗中。
莫云翳想知道她現在怎么樣,有沒有被嚇到,可他如果過去,好像就坐實了祖母對她的指控。是他喜歡她,也是他想娶她,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卻要把所有的錯都推給她!
他想看她,此時此刻更想,哪怕一眼,哪怕只是知道她很好。項家的人不是知道他在這里嗎!干脆出來好了!都不必躲躲藏藏!
黝黑的山腳下隱約亮起一點光。
光影很小,距離很遠,除了一絲光亮什么都看不見。
誰在那里?還是除了什么事?他只能這么想,不這么想,他連說服自己下去看看的理由都沒有。
他甚至那什么都不是,也有可能是夜間巡山的人,可他就是想歪曲,想不敢不顧,他為什么不可以!都走到這里了!再瞞不過自欺欺人!
既然項逐元知道——莫云翳直接抬腳,邁過了那道線。
那點螢火一點點拉近。
項心慈提著燈籠靠在大樹旁,一身葉子印花高腰紗裙將她腰身勾勒的纖細羸弱,長發挽了髻,生下的隨意散下,他百無聊賴的轉著腰間的玉佩,仰頭看著天似乎有無盡的天真煩惱要傾訴。
莫云翳在燈火幾步外停下。
項心慈渾然味覺,依舊在黑夜中望著黑壓壓的天,獨留她眼底如湖水的清澈流淌。
莫云翳震驚的看著不遠處的人,被喚醒的情感像風出過的漣漪,快速蔓延,瘋狂滋長。
項心慈似乎察覺到異樣,收回目光,看過去,小小的人被嚇的一驚,轉身就要跑。
“是我。”出口才發現,聲音暗啞,低沉又小聲。
項心慈聽到熟悉的聲音回頭,眼里閃動著更亮更耀眼的光:“莫?”
莫云翳沉郁的心情頓時想笑:折文。
小姑娘立即開心的跑過去,手里的燈籠一晃一晃的照亮了她身上層層疊疊的葉繡長裙,好像那晚他笨拙的將一片片葉子連起來,極力小心還是忍不住觸碰到她的狼狽。
項心慈停下來,眼睛輕巧的瞇成一條縫,眼里綴著的光仿佛要全部撒開,盛著能一出來的喜悅,那雙載著星河大海的眼睛看了他一會,繼而開心的一點點展開,圍著他開心的轉。
莫云翳忍不住目光追著她一起笑,可——她不生氣。
“你終于來看我了,你看我手都好了,可以出去了,我好高興,我每天都在那扇窗下等你。”小姑娘語氣天真,卻認真抱怨:“可你都沒有再來過,母親不讓我出去,但我還是打聽到對面就是你家,對不對,原來你住這么近,我避開秦姑姑偷偷跑出來,想不到就碰到你了,真開心。”小姑娘將燈籠放他手里,開心的攥住他袖子仰著頭對著他傻樂。
莫云翳的心瞬間被熨的服服帖貼:“你……”
“什么?”
莫云翳搖搖頭:“沒什么。”她不知道,再沒有比這更好的。
“對了。”項心慈突然想起什么,快速解下腰間的荷包,從里面倒出一片薄木制成的葉子脈絡,木尾巴綁著一簇沒有任何花樣的紅線:“還沒有染色,你不要不喜歡……”項心慈不好意思的伸出手,羞羞澀澀,可又孩子氣的表演不好羞羞澀澀,帶著幾分矜持的懊惱。
莫云翳心軟的一塌糊涂,看著放于她手心的那片葉子,她白凈的手掌心就托著那么一片樸實無華的禮物,誠心誠意。
項心慈著急的再次看向他:“你不喜歡?”
莫云翳慌忙接過來:“不。”很喜歡,那片葉子。
“我就是謝謝你那天幫我穿……”項心慈隨便亂比劃了比劃。
莫云翳臉頰緋紅,從沒有一刻這么狼狽過,從小小的木片上傳來她身上特有的香氣,仿佛夜色也明亮起來。
項心慈天真的靠向他一旁的樹,有些疑惑:“她們為什么不讓我出去,還不讓我再見你,怎么了嗎?”
“誰說的?”
“我母親啊,昨天突然兇巴巴的來找我,不過才說了兩句,就被世子叫走了,我不可以見你嗎?”
莫云翳想點頭,可又點不下去。
項心慈似乎看出他的為難,立即開心的指著山上:“他們說山上有很多好吃的,我們去找好吃的呀?”說完拉住他的衣袖。
莫云翳沒有動。
項心慈站在暗無月色的夜色下,只能自己發著光,不解的看他:“你怎么了?”
莫云翳突然覺得自己糟透了!他在干什么,享受她的善良卻沒辦法負責?
項心慈見他不動,也體貼的不動:“是不是河那邊還很糟糕?你別擔心。”項心慈上前安撫的握住他的手腕,努力成長的身高只到他的肩膀,沒有任何旖旎,真心誠意:“會好起來的……你那么費心,一切都會好的……”
莫云翳聞言,突然低下頭,將額頭抵在她的發頂,他——他——
項心慈不明所以,但還是伸出手拍拍他的背,陪著他一起,什么都不說的讓他沉默……
莫云翳過了很久,抬起頭:“對不起,我……”
項心慈歪著頭,等著他我出個什么。
莫云翳看著她這傻樣笑了!他喜歡她!他為什么要因為別人說了什么放棄!他希望她以后都能這樣出現在他面前!出現他就高興!他生來顯貴,努力經營,不就是為了能的產所愿,不受制于人!所以!為什么要因為她們不同意就束縛手腳!
莫云翳頓覺輕松許多,再看她大半夜不睡覺跑出來就頗多微詞:“什么時辰了,還找吃的,多不安全。”
項心慈聞言生無可戀的向身側的大樹倒去。
莫云翳立即拉住她站定:“不許耍賴。”上面粗糙不平,會纏住她頭發。
項心慈順勢倒入他懷里。
莫云翳本來想推開,到底又放任她靠了過來,清淡的說不出名字的香氣帶著溫潤的暖意向他襲來,頃刻間讓他知道什么是男女有別,什么事自作孽不可活,他幾乎滿腦中都是她那天……那天衣衫不整的樣子。
項心慈忽然未覺:“你真討厭,就是想跟你多待一會呀。”心意表明的坦蕩磊落。
莫云翳腦子還在打結,現在更打不開思緒了。又有些后悔,可還是沒舍得推開她:“不可以這樣靠別人。”聲音更沉。
“只有你啊。”
莫云翳揉揉她的頭,本想就這樣離開,可還是鬼迷心竅的挑起一縷拖拖拽拽的從中穿行而過,一如記憶里冰涼光滑……
項逐元冷著臉站在垂花門前,目光森然的看著慢慢走進的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項心慈看到他,慢慢停下腳步,仿佛時間穿透記憶,不停的倒轉、倒轉,回到他年輕時覆手山河初期的樣子,站在她面前,意氣風發、鮮衣怒馬!重來一次!
項心慈突然就盈滿淚水。
想起她絕望時,曾寫給他,卻沒有給出去的話:
我本沒有顯赫的出身,沒有剪燭夜話的才學,卻空有一副容貌,沉浮在世俗中。
如果可以,我愿往事不曾開始,未來不曾消逝,我愿歲月不曾善待與我,我愿沒有一次次任性的如愿,只要你還是你,每當——我回頭,你就是飽讀詩書,驚才絕艷,渡我入道的樣子。
如果那樣,我可以把所有不甘、委屈都化風成雨,所以如果我死了,只有你不可原諒!不可忘記,也唯獨你,在我這里不可被救贖!
說明白點,就是如果我死了,別人怎樣無所謂,你必須痛不欲生!你就算不痛不欲生,我也會想辦法讓你痛不欲生。
項心慈仰起頭,將未成型的眼淚收回去,再次看向他,微微含笑:你看,你現在不是就站在這里,繼續受氣。
項心慈抬腳,踏著晚風,一點點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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