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無競被人壓著跪在庭院中。從宣德殿回來到現在,明西洛沒對他下過一絲命令。
玉煥姑姑等人不安的等在外殿,一會看看走廊上的秦姑姑,一會張望外面的林統領,她們雅棠宮里里外外已經守滿了皇上的人,屬于夫人帶來的禁衛軍被關押在各地的院落不準外出。
焦耳擔憂不已:“姑姑……”
玉煥急忙瞪她一眼:“別說話。”想死嗎,長安還帶著人在一旁站著,人多口雜,小心被人抓了把柄。
焦耳更擔心了,皇上抱夫人回來后,便沒允許她們進去伺候,太醫剛才匆匆離開,玉煥也攔了沒讓她問。
焦耳壓抑的哭著,焦迎和秦姑姑是因為要往項家傳消息被皇上下令打成這樣,整個雅棠宮的氣氛全變了,她們被軟禁在這里連給秦姑姑和焦迎送藥都辦不到。
玉煥比焦耳要鎮定一些,她從小身在宮廷,伺候過兩任皇后,朝榮夕滅的榮華見多了。
反而是焦耳她們,被忠國夫人的行事風格帶的有些天真,風浪經的太少。
天色漸漸晚了,雕梁畫棟的偌大山莊內亮起了燭燈,一隅發生的變動未驚起任何風浪,一切還是如常安靜。
芬娘站在走廊的盡頭,瘦小的身影如山岳般無畏,路過長廊時,她平靜看著‘封禁’的主殿,目光寧寂從容,又堅定的轉身離開,一切歸心,看破生死迷障。
珠簾輕紗的奢華寢殿內,夜明珠散發著清幽的光,安神香靜靜的燃著。
明西洛依舊站在窗邊,看著夕陽落下,月色爬上樹梢,群山化作虛影壓下來,心情像夜色一樣沉重的喘不過氣來,她是最直接的劊子手,手持利器,卻不自知的訴說悲憐。
他憑什么聽下去!他一句廢話也不想聽她說!更不想成全她!
結果,明西洛更加悲哀的發現,時至今日,有了樂樂,他依舊像多年前一樣沒有制衡她的籌碼,卻讓自己一次又一次陷入這個死循環,而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讓他清楚看到自己的自大、自以為是,甚至讓項心慈更深的捅了他一刀。
果然不長記性,每次都已經覺得是最壞的結果,可還有更壞的等著他!
他當初怎么會覺得自己能改變她!明西洛快被自己蠢笑了,落得這樣的境地,就是他咎由自取!甚至連怨恨的人都沒有,因為項心慈從來沒有向他承諾什么,是他瘋了一樣跳下去!
明西洛也果然笑了,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隱忍壓抑,心有所屬!
她憑什么對著他毫無愧疚的說出那四個字!
明西洛突然折返回床邊,如深夜降臨的惡鬼盯著床上的人,恨不得吃她肉喝她血,讓她嘗嘗什么是痛不欲生,
但床上的人躺的安詳寧和,一張天下無爭的臉此刻弱小的不再散發令人壓抑的氣息,簡單仿佛沒有任何攻擊力。
可他依舊記得她眼底躍躍欲試的幾乎解脫般的光亮,猶如烈陽毫不留情的直接刺入他心底,她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成全她的‘心有所屬’!他連威脅她生死的籌碼都沒有!
孩子也不及一個項逐元讓她側目嗎!
事實就是……沒有。
他,明西洛,容下林無競和狄路后,比上次更狼狽的將自己陷入連反擊的言語都沒有的境地。
因為這個人是他一次一次要抓在手里,一次次主動湊過去,如今落得這個結局,就是他咎由自取,他沒有資格怪這個冷心冷肺的女人!
他所有不甘、怨恨都只能沖著自己來,時至今日連為自己孩子討個說法的立場都沒有,因為孩子都是他要求生的,是項心慈‘偉大’的成全了他。
呵,多偉大!
明西洛眼底的痛苦、壓抑、悲憤交織在一起,每一種都是蝕骨之痛,發不出去、延伸不得,只能反擊回心底,一次次沖擊他的承受力:“我……哪一點對不起你……”
明西洛眼睛赤紅的盯著床上睡顏安靜的人,痛苦幾乎讓他承受不住一次次自厭的反噬,卻只能咽下一口口血盯著床上的人。
突然明西洛覺得一晃神的剎那,心底涌出一股直沖腦海的恨,恨意來得干脆又直接,沒有迷離糾纏、沒有茫然無措、不是壓抑痛苦,恨得暢快淋漓、高高在上又驕傲自負,這股恨仿佛要將床上的人挫骨揚灰、永世不得超生,還不甘心!
明西洛覺得目光突然間貪婪、絕望、癲狂的注視著床上的人,身體一步步向前,好像在向前又好像沒有,明西洛不像想他有沒有上前,意思沉寂在這股肆意的恨中,靈魂都解脫的永生。
明西洛好似慢慢的俯下身,驕傲不屈的陰森目光,讓他不屑于坐她躺過的床,他的手緩緩抬起,不知是興奮還是什么,顫抖的滑過她溫熱的肌膚,嘴角露出一抹更為癲狂的笑意,寬大、有力、布滿厚繭的手,猛然掐住她的脖子。
床上的人頓時大口呼吸,表情痛苦。
明西洛瞬間小心小心的松開,動作堪稱溫柔,但如果有人在,便會看到明西洛現在的詭異,他的面部表情仿佛完全撕裂開,一半痛苦一半癲狂。
癲狂明顯占據上風,下一刻又猛然掐住項心慈的脖子。
項心慈神色扭曲,手痛苦無力的攀住無法撼動的手。
“掙扎……”刺耳低沉的聲音緩慢的響起,沒一個字都不著急,慢的似乎有雅興耗盡一天的時間:“最有資格讓你死的人難道不是我……”
項心慈眼睛似乎睜開了一瞬,又在藥力的作用下無力的閉上,下一刻卻軟軟的松開了攀在男人手臂上的手,下一瞬手臂突然躍起撓明西洛的臉:“不是……”但聲音無力,又陡然歸于沉寂。
明西洛瞬間回神,發現手掐在項心慈的脖子上,床上的人臉色青白,已經沒了呼吸。
明西洛腦中一片空白,身體先于情緒快速掐項心慈人中,此刻他心中一無所有,只知道她不能死,她必須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