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劍房內,鏗鏘作鳴。
兩個人影,白云羽衣舞霓裳,手中細劍刺游龍。
其中一人姿態飄逸,瀟灑自若,步步生蓮,劍尖如雨點擊中對方的身體。
不足以盡興。
另一人跌坐地上,揭開臉上的黑色面罩,氣喘吁吁,“陛下,我打不動了。”
男子跟著褪下面罩,露出一張風神俊徹的臉龐,嘴里一聲輕叱,“真是沒用。”俊顏怫然不悅。
我趕忙上前,遞送棉巾和茶水,他拿起棉巾,輕摁額頭,擦拭額上的瑩瑩薄汗,隨即悠容的喝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喉。
“你去換個人再來。”唐剴昱意猶未盡。
“是。”那人喏命,退下了閃著銀輝的擊劍長道。
“就讓臣來陪陛下玩兩招。”熟悉的聲音,我的心頭驟然遽烈顫動。
一個英俊非凡的男子緩步進入擊劍室內,身著黑色戎裝,還是那樣挺拔的身姿,一點沒變。
葉永燿——
唐剴昱微微一愣,隨即淡雅一笑,“葉將軍,好久不見。”
他來到我倆跟前,對著唐剴昱欠身行禮,隨即目光望向我,一瞬不瞬。
我的眼眸水光流轉,心中百感交集,想念,擔憂,傷感,酸楚,還有幾分難以言表的愧疚和心虛翻涌如潮。
快兩個月沒見,期間只稀疏發了幾條短訊,也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我如鯁在喉,問他,“你……好嗎?”語音哽咽。
深幽的星眸劃過一抹痛楚,他黯然道,“只要你好就行。”
我低垂下了頭,囁嚅,“我,……挺好。”
我和他相對無言,空氣中陡然靜默。
唐剴昱清靈的聲音倏忽響起,“葉將軍,最近這段時間,你在忙什么?”
葉永燿轉頭,垂目,恭謹回稟,“回陛下,臣最近一直在搜捕‘鯤’殘存的余孽。”
唐剴昱“哦?”一聲,調侃道,“葉將軍這是要趕盡殺絕嗎?”唇邊揚起一抹輕笑。
葉永燿緊握拳頭,目露狠戾兇光,痛恨的切齒,“永絕后患。”周身散著暗黑血腥的氣息,令人氣噎喉堵。
又是寂然無語——
唐剴昱打破沉寂,揚聲道,“來人,帶葉將軍下去更衣。”
一侍從上前,葉永燿又欠身行了一禮,便退下去更衣室換衣。
葉永燿離開后,唐剴昱的目光轉睨向我,環胸佇立,一動不動。
我楞楞的杵在原地,眼神茫然如霧。
葉永燿換上了擊劍專用的衣褲,進入房內,走上步道,一襲白衣,挺拔如松。
唐剴昱轉身,面對葉永燿,威勢不減,朗如玉山,傲寒而立。
我見狀捧著棉巾和茶水退至一邊。
葉永燿舉起手中長劍,擺出擊劍的起勢,唐剴昱微微一愣,“葉將軍,你……不帶面罩?”
葉永燿回,“不帶,帶了悶熱,看不清。”
“行,那就開始吧。”唐剴昱亦不帶面罩,“葉將軍,請。”
“陛下,請。”
兩人彼此之間冷淡疏離,稱謂上的客氣,好似失去了昔日親密無間的君臣之情,推心置腹的信任之義。
眼中只有敵視對方的寒意,冰冷的銳利和警戒。
銀光乍起——
提劍風雷動,兩個矯健的白色身影,手持長劍,翩然起舞。
葉永燿的氣勢猛銳,一直處于進攻之勢,突刺的劍尖逼得唐剴昱連連退步。
然而數招過后,唐剴昱似是摸清了葉永燿的劍法招數,他的身形輕盈如飛,飄忽若神,進退有度,優雅灑落。
良久,葉永燿一直未曾擊中唐剴昱絲縷分毫,開始有些急躁,攻勢愈發猛烈,毫不留情,他的身法漸漸悖離擊劍的刺劈招數,沒了章法,橫掃豎砍,揮砸掄削,緊迫逼人。
唐剴昱也不退讓,攔挑抵撥,閃躲格擋,避險如夷,臨危不亂,從容不迫。
激烈的交鋒,唐剴昱耳垂的寶石紅光,同劍影交織,如颯沓流星,在空中破風劃出細密如網,紅銀錯落的炫熠光芒,兩柄細長的彈性鋼劍如銀蛇纏繞,金鐵交擊,發出刺耳的錚錚之聲,火花四濺。
柔軟的劍身似經受不住兩位絕頂高手的全力搏擊,如線縷搖晃欲斷。
陡然之間,眼前閃過電光火石,“哐鏜”一聲巨響。
葉永燿手里的長劍,劍身從根部斷裂,尖銳的斷口劃破了唐剴昱胸前的白衣,而唐剴昱的圓潤劍尖抵住了葉永燿的咽喉,如若是柄開刃長劍,葉永燿此時已是劍下亡魂。
勝負已分,唐剴昱技勝一籌。
葉永燿攥緊了拳頭,吞咽著口水,喉結處上下滑動,似心有不甘,但也無可奈何。
他深吸一氣,放下了手臂,恭敬的肅立,俯首認輸,“陛下劍術了得,臣甘拜下風。”
唐剴昱也放下手中長劍,淡然道,“你求勝心切,未免心浮氣躁,容易露出破綻。”
葉永燿垂目回道,“陛下說的極是,臣回去定當閉門思過,好好反省。”
他遙望了我一眼,似有話對我說,又不知該說什么,遲疑了一下,握緊拳,悻悻的大步離開了。
葉永燿一走,唐剴昱瞬間變了臉色,隨意的拿了擊劍房一件外套披在身上,二話不說的往門外走了出去。
我見他的模樣,心里“咯噔”一下,唐剴昱是生氣了嗎?
方才葉永燿和他打斗時不留一絲情面和余地,狠厲決絕,和皇帝比劍怎么能如此較真。
我忙不迭的緊隨其后,跟著他回了金羲殿的寢宮。
他背對著我,一言不發。
我惴惴不安的請罪道,“葉永燿以下犯上,還請陛下寬恕。”
唐剴昱冷冷回道,“你若是替葉永燿說情,大可不必,他的確對我心有怨氣,但這是我和他之間的私事,和國事無關。”
果然,葉永燿適才想把唐剴昱痛擊的模樣,讓唐剴昱極其不悅。
我嘆了口氣,不知道該如何勸解。
正在思索時,唐剴昱低聲道,“你把門關了。”
“哦。”我轉身把門給關上,一回眸,乍然心驚。
唐剴昱轉身面對著我,胸前劃破的白衣洇出殷紅的血液,他把擊劍服緩緩褪下,白皙的肌膚上赫然一道裂開的傷口,血色玉珠從猙獰的傷口滲出蜿蜒而落。
他的俊臉有些發白,他坐進椅子里,咬牙道,“你幫我找點紗布繃帶過來。”
我的整顆心都揪了起來,慌亂的低呼出聲,“這怎么行,我去給你找醫師。”
我還未出門,唐剴昱低喝道,“你給我站住。”
我倏地止住了腳步。
他凝重的說,“你若是想要保護葉永燿,就必須保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我聞言瞪大了眼,眼神閃爍不定,不知所措。
他又道,“若是讓宮廷醫師知道我受傷了,他們定會上報秘書部,到時就算我不追究,國務部和國議院,還有最高法院,都會向葉永燿問責,你明白嗎?”
我放在門把上的手硬生生的收了回來,眼眶里突然充盈了水花。
我轉身,咬著貝齒,嗚咽道,“你這樣,傷口萬一留下疤痕怎么辦?”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好似割在我的心上,心痛如絞。
他不以為意,垂了眼簾,不屑道,“留疤就留疤唄,男人身上留條疤算什么。”唇角一抹淡薄的笑意。
我含淚搖晃著頭,猛然抽出頭上的發簪,一頭青絲披散在肩頭,我拿起發簪毫不猶豫的就往自己的手臂用力的劃了上去,手臂上登時一道鮮紅的血痕。
唐剴昱陡然站起身,面色愈加的蒼白,顫顫的說,“你,你這是……?”
我忍著痛,手背抹了一把眼淚,隨后捂著汩汩出血的手臂,“我去找醫師拿藥。”打開門,急匆匆的跑離了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