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的幾人來不及多想,急忙朝前面的靈堂跑去。
只見那李傲棠的小妾已倒在金棺一旁,面色慘白如紙,指著一只發了瘋般上躥下跳的黑貓大叫:
“大、大人,有野貓!有貓!”
仵作驗尸的時候最怕貓跳尸,一來是怕引起尸變;二來,貓身上的很多跳蚤蚊蟲會把尸身污染,這對勘驗尸身的結果以及之后的斷案方向,都會造成很大影響。
這案子本就迷霧重重,死者的尸身更是關鍵中的關鍵,要是讓這來歷不明的野貓給毀了,那還得了?
何希賢此時哪里管得了什么尸變不尸變,直接抄起棍子掄了過去:
“好你個孽畜!敢跑到這來撒野!”
唐風和魏琪見狀,亦是如法炮制!
可這黑貓不知怎的,竟是發了性般狂躁地在靈堂中矯健飛撲。轉眼間,棺材旁停放的,十幾個紅紅綠綠的紙扎童男童女,便被撞得東倒西歪,素縞靈幡散落一地。
幾人的棍棒非但沒有打到這個畜生,反倒是將香案上的香燭和點心碟子,砸了個稀巴爛。
見那黑貓又一下子竄上了房梁,正要俯身沖下,魏琪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正欲喚神機營的弟兄們進來幫忙。
卻不想,那黑貓剛跳起身來,竟是慘叫一聲,直接掉了下來。
“砰!”
見這貓尸像塊石頭一般,已是全身僵硬。
“哎,虛驚一場。”何希賢又從衣襟里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間冷汗,向外頭喊了一聲,“來個人!把這孽畜扔出去!”
幾個衙役聞聲前來,正欲動手,卻被陸云歸制止。
“且慢,讓我看看。”
他方才一直在觀察這只野貓的情形,現下是秋季斷斷不是發情的季節,而這貓太過興奮顯然不正常。緊接著又在短暫的抽搐后全身僵硬地墜落,讓他更加確定自己的判斷。
這貓,一定是吃了什么東西導致的中毒。
陸云歸隨即問那受了驚嚇的小妾:“這貓剛才進來時就是這般嗎?還是你給它吃了什么東西?”
“奴家、奴家什么都沒給它吃啊!”這小妾抽泣著轉了轉淚眼,“奴家想起來了,這貓是跳進了李郎的棺材里之后就這樣了。”
說著說著,她便又滿面驚恐道:“該不會是因為奴家帶著身子來拜祭,有所沖撞,才讓這貓來擾了李郎的清凈?哎呀奴家的命怎的這么苦哇”
何希賢一聽這小妾又要哭天抹淚,瞬間腦袋嗡的一聲,這些女人真是麻煩!
“夠了!你們一個個的,每隔幾個時辰就跑來哭一通,本官還怎么斷案!”他氣鼓鼓地招呼衙役,“來人!把這個婦人帶出去!勘驗尸身完畢之前,誰也不準放進來!”
“是!”
隨著那小妾退場,整個殮房終于安靜下來。
見陸云歸瞧了那貓尸半晌都沒有說話,何希賢捋了捋兩撇胡須,將腦袋探了過來:“陸太醫可有發現?”
“先看看尸身吧。”
陸云歸說罷,便點燃了蒼術等物祛穢除臭,又從藥箱中拿出幾丸蘇合香,分給幾人含在口中,套上護手便走到棺床旁查看尸體。
當目光落在那尸體上時,陸云歸周身氣韻一變。
方才的和煦文雅褪去,專注和肅穆從他眼中浮現出來。
這定北侯嫡子身著黑色福壽紋喪衣靜靜躺著,看著是五領三腰的穿戴,可是如今氣候晝熱夜涼,才沒過幾天,這尸身從領子漏出的頭臉和袖口漏出的雙手,便已經斑痕滿布,不成樣子了。
“怎地這么早就穿了喪衣?”陸云歸有些不悅,說完便將衣扣解開。
尸身腐爛的不算嚴重,除了滿身淤青和紫黑的外傷之外,便是腹部的五個血洞最為明顯。
他從兄弟們口中得知,那個一同喪命與極樂神殿的刀疤大漢,正是鐵兆白頭翁用猛然變形的五指戳上,一擊斃命。
而眼前的傷口,邊緣整齊,更像是被鋒利的箭矢所傷。可這傷口及淺,并未深入內臟,斷不會頃刻間要了死者性命。
“唐風,那日你在場,可知李傲棠是何時沖出極樂神殿,又是何時傳出死訊?”
一邊觀看的唐風大氣也不敢喘,被點了名便拼命回想:
“我只是從房頂窟窿中看他差點被那白頭翁砸死,也就兩刻鐘的功夫,就聽門外說鬧出人命了。”
“嗯,知道了。”
陸云歸聽罷,便又將死者喪衣歸位,可待觸碰到這衣料之時,忽地皺緊了眉頭。
這是?水漬?
他旋即剪下一塊衣料,放入清水中。
三人均屏住呼吸,看著陸云歸將那清水置于鼻下嗅了嗅。
緊接著一串他們聽不懂的藥材名,便從他口中溢出:“川烏尖、草烏尖、生半夏、生南星、蓽拔、蟾酥、胡椒、辛細。”
“這是什么?”何希賢見他一臉凝重,脫口問道。
陸云歸脫了護手,便開始收拾藥箱:“沒什么,是麻藥。”
“麻藥?”三人異口同聲。
“不錯,根據方才那只野貓的反應,下官可以斷定,這是一種吃過后會令人短暫興奮,繼而麻醉軀體的藥物,通常會用在取箭頭和鉛彈的時候。”
可是他還是不敢確定:“不過……”
“不過什么?”
“只是不知道,兇手是怎樣將這麻藥,注入他的體內,能瞬間讓死者的心臟也跟著麻痹,從而導致他最后的死亡,而案發現場,也沒有找到任何利器,不是嗎?”
“這……”何希賢拼命回想,腦中竟是半點也記不起,當時李傲棠身邊有沒有散落的箭矢,或者其他可以造成這種傷口的東西。
“下官先告退了。”
陸云歸似乎并不想與他們多聊,腳步急匆匆地,連對方的挽留也不顧,便朝門外走去。
他現在心里很擔心,這個幕后的人,會不會對小妹不利。
可人還未踏出門口,便聽見屋外傳來幾聲火銃的聲響。
“砰!”
火花四濺,將殮房的瓦片瞬間打碎,散落下來。
“陸太醫小心!”身后的唐風一個飛身,將陸云歸攔在身后。
正于此時,魏琪已飛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