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問話,回蕩在整個大殿。群臣和女眷們又自動消聲。
這和親之事,往小了說不過是一樁婚事。可往大了說,便就是朝政之事。后宮尚且不得干政,在這宴會之上談論家國大事,豈非不妥?
這個豫王,怎么好端端的,在這樣的場合提這檔子事?
席中官員本想說,不如讓太后娘娘做主便是。
可這個節骨眼上,太后正帶著太妃及幾個嬪妃在御花園行拜月禮,根本無暇顧及。又見圣上一臉急切,便也打消了這念頭。
“怎么?眾位愛卿都沒有想法?”蕭靖禹見無人應答,忽地想起今日謝貴妃被診出有孕一事,臉上瞬間洋溢著慈愛的微笑:
“這和親之事,說到底也算是婚事,不如便聽聽女眷的想法。謝貴妃自來持重敦柔,依愛妃所言,應該選誰做這郡馬爺呢?”
“是。那臣妾就來說說。”謝敏敏噙笑向上方頷首一禮,雙眸遂掃過面前一眾年輕官員,徑直到蕭晏之的身上停留半晌。
“依臣妾來看,郡主身份貴重,這郡馬定要從家世相當、才華橫溢之人中作選擇。可放眼整個大周,能配的上郡主的也只有圣上的幾位兄弟了。”
謝敏敏說完,華宵殿中便響起了蜂鳴般的討論。
“貴妃娘娘說的,也不無道理啊。”
“是啊,這皇室宗親中,幾乎沒有適婚年齡的郡王。”
“可是幾位親王中,鄭王是個帶發修行的,那秦王身子骨怕也娶不了親啊。”
一番探討之后,群臣忽然發現,這和親的人選竟神奇地變成了:燕王和豫王!
還未等權衡兩者和親的利弊,便又聽見謝貴妃輕柔的嗓音從對面傳來:“不過,以郡主的個性,恐怕是不愿為人側室的。”
她眼波流動,從蕭晏之身上離開掃了一眼蕭逸寒,便又看向身邊的陸挽瀾:
“那么普天之下,堪當郡馬爺的,也就唯有一人了。”
“哈哈哈,愛妃說的極是!”這番言語,竟莫名引得蕭靖禹開懷一笑,“來,咱們共飲一杯吧。”
眾人摸不著頭腦,卻也只好端起酒杯,徑自飲酒。
本來一直緊張望向前頭的陸挽瀾,見蕭晏之似乎并不在意這一話題,便也收回了目光。
正于此時,鯉池中裝著各色菜肴的托盤隨流水漂行至眼前,宮女從水面取了些來,布在她面前矮幾上頭,桂花魚翅、蔥燒鹿筋……山珍野味一應俱全,可謂是琳瑯滿目,秀色可餐。
然而陸挽瀾卻再也沒有胃口,拿起湯匙舀了勺湯,卻又放了回去。
“看來燕王妃是吃不慣宮里的菜呀。”
她偏頭一看,謝敏敏此時正幽幽凝視著自己,雙眸似一汪潭水,暗色彌漫深不見底:
“和親之事,本宮如此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你不用謝本宮。”
謝你?
自己怕不是腦子壞掉了!
陸挽瀾暗暗冷笑,以圣上猜忌多疑的性格,自然不會讓野心勃勃的蕭逸寒與丹巴七部聯姻。
而且,既是夷敵郡主想要和親,若是讓她做一個親王正妃,也實在太過抬舉。
可是讓蕭晏之和親就不一樣了。讓這位郡主屈居側妃,不但能打壓一下七部聯盟首領的囂張氣焰,還能借自己這個正妃和陸家的勢力,來牽制丹巴七部。
畢竟,兩人的父兄就是仇敵,自己與她自然也會針鋒相對。
如此一來,蕭晏之的后院起了火,他又怎能獨善其身?
多虧了謝敏敏點出來這許多利弊,此時蕭靖禹恐怕已有了打算。
還真是一石三鳥的好計謀!
“貴妃娘娘還真是喜歡……助人為樂呢。”
“本宮自來就是熱心腸。”謝敏敏泠泠一笑,涂著艷麗蔻丹的手指夾起酒杯沖她隔空相邀,“想必王妃現下不會再為和親一事煩惱了吧,不如嘗嘗這多年珍藏的瑤泉甘露。”
她這番動作瞬間引起周圍女眷的注意,不由得向這方投來好奇的目光。
可是謝敏敏剛剛有了身孕,身邊的宮女紙鳶連忙將她的酒杯擋住:“娘娘已有了龍胎,此時就別再飲酒了吧。”
“說的是呢。”謝敏敏由著紙鳶將酒杯端走,換上了新的茶盞,“那本宮就以茶代酒吧。”
陸挽瀾看著她眸中閃過一縷精光,又回想起假山后頭那兩個內監說的話,端著酒杯的手僵在半空。
到底要不要喝?
喝,萬一里面真的被動過手腳怎么辦?
不喝,會不會被這謝敏敏故意找事?
正在她猶豫之時,謝敏敏已將盞中茶湯一飲而盡:“本宮心意到了,燕王妃不會不給本宮這個面子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女眷們更是紛紛昂首探究,這種情況下陸挽瀾自然不能拒絕,沉吟片刻,便應道:“謝娘娘美意。”
說完,酒漿便隨她舉杯緩緩入喉。
上方忽地傳出一個聲音,沉穩中透著陰郁:“朕本來還怕,燕王
妃會因為六弟被選去和親而傷神煩惱,故而沒有宣布。如此看來,王妃酒量如海,胸襟亦定會海納百川!”
聽罷此話,殿中只是短暫的沉寂后便又恢復喧囂。
許是幾杯黃湯下肚,幾個酒量稍淺的官員便開始胡謅起來。
“圣上英明啊!如此一來,遼東各部便不需一兵一卒,盡可臣服于我大周啊。”
“是啊,燕王此舉,也算是為我大周邊疆穩定,出了一份力。”
陸挽瀾聽著滿殿絲竹管弦的聲響,混雜著各路官員恭喜蕭晏之的奉承之詞,她看不見蕭晏之什么表情,只覺眼前忽地模糊起來,頭上漸漸浮起了汗粒。
這酒,真的有問題?
而此時,謝敏敏沉冷的嗓音再度飄至耳邊:“燕王妃,這酒味道如何?”
陸挽瀾只覺周身燥熱,眼中似有火蛇噴涌而出,扭過頭與她對視半晌,繼而遲緩地笑了一下。
“娘娘若是想用這點伎倆讓我當眾出丑,這點酒怕是不夠。”
說完,那握在手中的酒杯登時被捏的粉碎。
謝敏敏臉色驟變,完全不敢相信眼前一個柔柔弱弱的姑娘,竟然會徒手捏碎一只酒杯。
幸好這瓷碎之聲被絲竹之樂蓋了過去,旁邊的人都沒有聽到。
“你想干什么?”
一同傻掉的還有陸挽瀾自己:姐的內力,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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