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子還沒帶回消息。”
遲錚認真回道:“不過據說,賈達方是由何大人親自審問,估計能吐出不少東西。”
“謝懷津死了,謝家可有什么動作?”陸挽瀾不知為何,總覺得這次的事情不是那么簡單。
“謝家行事一向很謹慎,對外只說一切但憑圣上做主,再無其他。”
遲錚說完,想了想又將黑莊嶺其他浮尸的事盡數道來:
“多出來的幾個尸身,死樣恐怖,應是斧頭類的鈍器所傷。那幾個犯人卻是周身潰爛,似乎……”
未等遲錚說完,車外霍地想起勒馬之聲。
小喜掀起帷幔見到竟是王爺來了,便拉著遲錚竄了出去。
陸挽瀾見遲錚話說一半就走,起身去追卻與蕭晏之迎面撞了個滿懷:“王、王爺怎么來了?”
回想醉酒時的模樣,陸挽瀾頓覺窘迫。
可蕭晏之卻沒心思理會她那些小九九,直接扔了厚厚的一疊名冊摔在她臉上:
“本王不管你去過什么瓊樓仙島,有多高的內力!今日太后壽宴,這些都是賓客名單,你給本王牢牢記住!少說廢話!少惹事!”
陸挽瀾撇過臉去,只聽著這男人像放炮仗一般,噼里啪啦咆哮一通,不敢說話。
光潔的下巴,卻又被蕭晏之鐵掌狠狠掰至他面前:
“不然本王就讓你知道,什么是!后果!”
這番雷霆之勢若是換做別的女子,就算不會做噩夢,也會哭上一鼻子。
可是陸挽瀾卻覺得,蕭晏之如此行事,定是頗為在意自己。旋即展開笑顏,將兩只藕臂攀上了他脖頸:
“臣妾知道了,保證完成任務!絕不出錯!”
蕭晏之皺眉將她素手扯下:
“少來這套!”
陸挽瀾也不惱怒,拾起那名冊隨意翻動兩下,見這男人轉身似要離去,玉指急忙拉住他衣角:
“王爺可知,謝懷津死在城南黑莊嶺?”
只見面前玄色背影倏地一僵,繼而轉身低聲道:
“本王做的。”
什么?
“王爺什么時候動的手?”陸挽瀾完全沒有料到蕭晏之會這般回答,語氣不由得急切了些。
“怎么?”
蕭晏之不著痕跡地冷下語氣,面若凝墨:“王妃不希望本王這么做嗎?”
未察覺出他情緒起伏,陸挽瀾有些嗔怒:
“王爺知不知道,陸家上下查了這么久咸布的線索,他是最關鍵的一環!”
“再說,他是謝太傅的兒子,萬一查到王爺頭上……”
這兩日,蕭晏之設想過無數次,這個女人醒來主動與自己探討的問題會是什么:
或是為毀了那幅新王府的設計圖道歉。
抑或是,將醉酒時的胡言亂語,重新解釋給自己聽。
他倒不奢望她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可萬萬沒想到,卻是因為這件事,而責怪自己!
未理會陸挽瀾的碎碎念,蕭晏之瞇起黑眸,聲音中含著濃濃的危險味道:
“王妃是舍不得了?”
“……臣妾什么時候說過……”
陸挽瀾愣住,抬眸與他四目相對,只見蕭晏之黑瞳中濃霧彌漫看不出什么情緒,定定凝視自己。
這、這家伙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短暫的安靜,忽然被外頭一聲駿馬嘶鳴打破。
來人見到蕭晏之的墨驍烈馬并未在意,只對著帷幔后頭的小人兒喊了一聲:
“瀾妹妹!既到了哨鹿圍場,就別悶在馬車里了,本王帶你去凌澤湖透透氣!”
聽到這聲肆無忌憚的吆喝,蕭晏之強壓在心中的邪火“噌”地暴燃起來,冷眼看著陸挽瀾:
“這件事本王心里有數,倒是王妃,還是先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說完,便撩起車簾飛身落于馬上。
他一改往日的謙卑恭順,似在宣示主權般昂首看向蕭逸寒:
“五王兄,瀾兒近來多有不適,王兄若有雅興去凌澤湖,王弟愿陪同前往。”
“呵……”
蕭逸寒冷笑一聲,眼角溢出輕蔑之色,卻看蕭晏之姿容勃發,半點倦容也不曾顯現。
忽然對自己掌握的情報有所懷疑。
不過陸太醫給他瞧病是事實,雖然燕王府和定國府上下,把蕭晏之的病癥瞞得密不透風。對外,只是把臟水全都潑在陸挽瀾身上。
可蕭逸寒卻還是覺得事有蹊蹺,只一轉念就有了計較,牽著韁繩的手緩緩收緊:
“六弟素來在燕北帶兵,騎射功夫自是一等一的好,你我兄弟許多年沒有切磋騎術了,時辰尚早,有沒有興致來比一場?”
蕭晏之眸中飛星,深深看了一眼蕭逸寒,一字一頓道:
“恭敬、不如從命。”
言罷,二人不約而同揮鞭抽在馬屁股上,絕塵而去。
陸挽瀾撩起帷幔之時,只聽見馬蹄踏泥的聲響回蕩耳畔,而兩人早已消失在前方無垠的草原上。
她雖擔心蕭晏之狀況,可眼下又不得不顧及他交代的任務。
嘆了口氣,便歪在軟枕上,輕展名冊,百無聊賴地翻看起來:
太后壽宴的座上賓,無非就是宗親貴族、朝中重臣及親眷,亦或者是別國使臣。
這些人,自己已經在中秋宮宴上見過大半了,還有什么可看的呢?
不過,既然蕭晏之讓自己慎重對待,陸挽瀾還是耐著性子一一研讀。
待翻看了前面密密麻麻的王姓宗親姓名之后,謝家名單的第一位,竟赫然寫著一個讓陸挽瀾做夢,也想不到的名字:
謝弼。
謝太傅?
莫非今日壽宴,這個已經放權多年的內閣首輔,也會出席?
若謝太傅回京了,那前去山西辦案,又在京外盤桓多日的三哥陸云禮,怎的還沒消息?
陸挽瀾心中一急,便扔了名冊,撩簾下車。
哪知她鑲嵌東珠的法翠色云頭履,剛剛踏上草場,便聽見小喜一聲尖叫:
“姑娘當心!”
陸挽瀾正為這濃墨重彩的秋日景色所陶醉,可這聲尖叫卻嚇得她腳下一軟,整個人竟“咕咚”一聲栽倒在地。
刺鼻的馬糞味道,混著泥土氣味隨之彌漫在鼻腔。
遲錚急忙御風而來,將陸挽瀾扶起:
“姑娘沒傷到吧?屬下帶您去營帳更衣。”
“姑娘怎么自己下來了?”
小喜急忙拿出素帕,拭去她斗篷上的泥水和馬糞:
“這雨下了好幾天,草場上都是淤泥,穿著云頭履定會陷進去的,姑娘還是換了馬靴再去騎射。”
竟然把這茬給忘了!
陸挽瀾點了點頭,便隨二人朝自己的營帳走去。
雖然滿身泥水頗為狼狽,可她心系三哥,根本沒有理會一路上車隊里投出的詫異目光:
“四哥呢?我有事找他。”
“四爺他們在負責午宴的營帳里頭,等這邊做得了,還要去凌澤湖邊上的行宮準備晚宴。”
“嗯,好。”
陸挽瀾深一腳淺一腳地,終于走上木板鋪成的小路上:“左右晌午前沒什么事,咱們就去幫幫忙。”
她正交代著,忽聽身后馬蹄聲雷動而來。
未等舉目一探究竟,便被一群衣著鮮亮的姑娘,騎著馬從四面八方團團圍住。
幾人雖捏著鼻子難掩嗤笑,正滿臉鄙夷地,看著這個滿身泥水的小人兒。
“喲這不是燕王妃嗎?怎么這副模樣來哨鹿圍場?”
“就是!這是失了婦德還不夠,竟是連臉皮兒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