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娘娘。”
見姚水月娉婷入座,陸挽瀾便抬起玉手,將香幾上剛沏好的茶推到她面前。
裊裊上升的白汽隨她云袖舞動悠悠拂散,白玉茶盞中的一汪碧泉便蕩入眼簾。
茶湯清亮,香氣馥郁,更為新奇的是,如針而立的茶葉間,竟還綻放著數朵潔白的茉莉花,浪漫又不失雅致。
“茶莊新送來的碧潭飄雪,姚姑娘嘗嘗。”
“謝娘娘。”
姚水月雖為自己深夜上門叨擾感到愧疚,也對燕王妃此時請自己敘話有所不解,可到底盛情難卻,還是端起茶盞飲了一小口:
“素瓷一甌泛春色,花浮茶沉翠煙升。素聞娘娘母家茶莊的茶葉,自來得圣上垂青,今日一品,果真名不虛傳。”
“姚姑娘謬贊了。”
陸挽瀾對詩書向來一知半解,聽到姚水月這般吟詩作賦,不知如何接話,當即不動聲色放下茶盞微笑道:
“這么晚了,你在外頭等我六哥,可是想向他打聽令兄在刑部衙門的事?”
未料想燕王妃直言不諱,姚水月只愣了半晌,急忙放下茶盞再次恭敬行禮道明來意:
“臣女家事,有勞娘娘掛心。家母聽聞家兄帶著一個身染大頭瘟的女子去了刑部衙門,而后再沒了消息,著實心焦。今日父親又去了謝太傅府上,至今未歸,我便想著,來找娘娘的兄長打聽一下……”
說著說著,姚水月忽地緩過神來,止住了口。
她如今正待嫁閨中,若深更半夜到定國府私會外男的事被傳揚出去,怕是要引來流言蜚語。
難怪陸家六郎方才見了自己,直接跳墻遁逃。
原來,他是在為自己的名節著想……
想到這里,方才還雪一般潤白的小臉,登時蒙上兩團紅暈,語氣也開始有些局促:
“......是、是臣女冒昧了。”
陸挽瀾知道這位未來的六嫂面皮兒薄,怕她窘迫多心,便急忙給她吃了顆定心丸:
“你放心!這周圍的宅子都是陸家的,但凡有什么風吹草動,影衛自會來稟,你今日過來的事,不會有人知道的。”
“嗯。”姚水月安心點頭。
陸挽瀾見她寬了心,一邊讓梨影差人去請陸云策過來,一邊寬慰:
“你也別太擔心,影衛方才稟報,說巷子口停著令尊姚大人的馬車,想來大人也沒什么……”
“啊?父親的……馬車?”
聽到這話,姚水月剛落地的一顆心,登時又懸了起來:那自己和六郎見面,豈不是都被父親看見了?
這回慘了~
看著她不安地絞著手中素帕,陸挽瀾懊惱自己說錯了話,只好咳了兩聲掩飾尷尬:
“啊…那個…不過我六哥也真是的,你不過是想找他問幾句話罷了,至于這樣嗎?”
見梨影回來,又喚了她捧了一碟子玫瑰酥餅:
“餓了吧?我這里的點心不比令堂的手藝,你先墊墊肚子。我已經差人去叫我六哥了,他即刻就到,你有什么話,盡管問,哈……”
“呃…”
姚水月不好意思地接過點心,正盤算著要不要起身告辭。
卻聽門外傳來一聲焦急大喊:
“小妹!你們可讓我好找!這東北別院不是四哥讓你存嫁妝的嗎,你們偷偷跑這來藏著,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
說話間,陸云策已風風火火跳過了正廳門檻。
見小喜帶著一大堆丫頭婆子,圍在一張寬大的柏木長桌邊嘻嘻哈哈,不知在忙活什么。
耐不住好奇,也擠了過去。
還沒湊到近前,只見一身火紅色云雁細錦長袍的二哥陸云帆,“噌”地竄上桌子,腰肢狂扭,闊袖猛甩,蘭花指掐著一封拜帖在眾人面前展示了一圈。
媚眼顧盼翻飛間,又發出一陣妖嬈的浪笑:
“瞧瞧瞧瞧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張大人,他那老岳丈是江南鹽商翁淮旭!別看這糟老頭子一只腳都踏進了棺材里,可每次來京城,都要去哥哥的歡宜樓尋花問柳!一晚上七八個姑娘都不夠他折騰的!”
“切二爺你又滿嘴胡話!”丫頭們被他這么一說,紛紛羞紅了臉往遠處躲。
“哎!你們別走啊!”陸云帆連忙叫住大伙,又拿出一個繡著鴛鴦戲水的香囊來,“這張大人的岳丈雖風流了些,可他家的姑娘,那生得可是如花似玉!刺繡女工更是京成貴女中數一數二的!”
說罷,便將香囊分給眾人傳閱一圈:“看看這針腳,還有這如意結,你們想做成這水平恐怕得下輩子才成!”
一旁收拾回禮的小喜聽著不樂意了:“二爺你不帶這么損人的!咱們雖然繡不出來,可那宮里頭嫣嬪的女工可不比這個差!不信我去給你拿一個!”
看著小喜跑出去,粗使婆子急忙打著圓場:“二爺你不妨再挑點別的說說”
一邊搬東西看熱鬧的小廝們也嬉皮笑臉圍過來打趣。
“二爺怎知道那官家姑娘如花似玉?難不成是背地里相看過了?”
“嘿!你怎么說話兒呢!咱們二爺想看姑娘還需要背地里?那從來都是光明正大地看!”
“就是!別說是官家姑娘,就是宮里頭的娘娘公主,只要二爺想看,那也是照看不誤!”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拍完陸云帆的馬屁,便又開始羨慕陸云策。
“依小的們看,若說艷福不淺還屬六爺,這求親的拜帖都快堆了一箱子了!”
“可不是嘛!二爺你把這些姑娘夸的天花亂墜,那怎么不都給六爺留著,讓他一整大夜不重樣,那多氣派!”
這話一下子說到陸云帆心坎里了!
他旋即造作地拂了下額前劉海,用折扇轉著圈地敲上小廝腦袋,眼睛里頭精光直閃:“你們一個個的!平日里都是榆木腦袋!今兒開竅了!有前途”
“那二爺我今天就做回主!把這些個鶯鶯燕燕都給你們六爺收了房,做小.......”
“二哥你胡說八道什么!”
陸云帆正扭腰轉圈,忽然被陸云策高聲打斷,話沒說完腳下一個沒站穩,便“咣當”摔在了柏木桌上。
浪笑登時化為鬼哭狼嚎:“哎呀我草!老子的腰”
見自家六爺氣沖沖奔過來,小廝們不敢停留,“呼啦”一下散開跑去幫陸云昭扛東西去了。
沒了這些阻擋,陸云策終于看見長桌上的東西,滿臉驚恐地咆哮:“誰讓們把這些收進來的!”
“老六你消停點!”陸云昭剛送了幾個掌柜出門,回身便聽到陸云策大吵大鬧。
那姚家姑娘剛被小妹穩住,自家的老六就這般上躥下跳,若讓姑娘看見即將議親的夫婿這般不穩重,那還得了?
可他知陸云策吃軟不吃硬,便滿臉堆笑走到近前小聲道:“我們正要幫你退了信物,推了親事,二哥那是開玩笑呢!”
“真的?”陸云策狐疑,腮幫子卻還氣得鼓鼓的。
“那是自然!”陸云帆揉著老腰起身,白了一眼陸云策又看向暖閣方向,“你未來的夫人就在里頭喝茶,我們要是幫你把這信物都收了,你那未來岳丈還不得把我的歡宜樓查封了!”
“什么夫人?岳丈?”
這話陸云策更聽不明白了,眼神順著陸云帆視線望去,話音甫落,便見偏廳暖閣的門扉被推開。
一角藍色裙裾從中逸出:“那就有勞王妃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