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才落地,跟在后頭的侍衛便清退了閑雜人等。
隨行的管家掀了轎簾兒,從中扶出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此人身著藍緞金繡蟒袍,腰束玉帶龍鉤。走起路來顫顫巍巍、一步三搖。
王維全等人見狀,皆大吃一驚。
早聽說這慶國公廖老爺子糊涂了有些日子,現在連自己的孫男娣女都認不全。幾日前的太后壽宴都沒見他來,今兒是誰這么不懂事,怎么把這老家伙給抬來了?
可轉念一想。
能去廖家請這一位出來,還布了這么大一排場,除了當今圣上還能有誰?
王維全立時收起一臉愁容,疾步迎上前去,深施一禮:
“維全拜見廖老公爺,想不到這小小的時疫圓審,竟驚動了廖老公爺,您老受累啊!”
誰知這位慶國公腦袋一歪,根本沒搭理王維全,打了兩個哈欠就回頭張望:
“那個......呃,小段兒呢?”
諸位大人順著他視線望了半天,才見道一頂四人抬的轎子姍姍來遲,禮部尚書段臨從中走出。
慶國公拄著拐杖跳腳招呼:“你說你,年紀輕輕的,怎么走這么慢呢?”
段臨快步走來,與諸位同僚見了禮,就扶著慶國公往刑部里頭走:“廖老這邊請,當心臺階。”
“甚么?”慶國公聲如霹靂,嗓門兒倒是夠大,“要拆了這條街?不成,不成!”
見慶國公轉了一圈,想要走側門,段臨又道:“走這個門,這邊。”
“煞?現在進皇宮,咱們還能走正門兒?不成不成!”
見慶國公又想耍小孩脾氣,幾名侍衛便也上前一同攙扶。
看著兩人背影進了刑部大門,眾人面面相覷不吭聲,搖了搖頭也抬階而入。
倒是工部尚書王毅全瞪著倆眼珠子看了半天,自言自語:
“我勒個親娘這廖老公爺得有八十了吧?圣上倒是不嫌事兒大,找這老東西來主持圓審?怕不是想......”
“和稀泥”三字兒還沒從嘴里蹦出來,便見吏部尚書王維全一巴掌呼在他腦袋上,烏紗帽險些沒給掀飛:
“你他娘的給我閉嘴!”
“哎呀大哥!”王毅全縮脖正著官帽,委屈道,“這不明擺著的嘛?”
“你!”
王維全怒目指著這不成器的三弟,氣得只想再抽他幾個耳刮子,可圓審在即又不好發作,也只好拼命控制自己,再對王毅全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三司會審什么情形咱們都不知道,可看這架勢,連夜圓審那必定是了不得的大案!不過只要咬死時疫與陸家相關這一件事兒,一切問題就可迎刃而解。”
王維全說完正想進去,又不放心地回來指著自家老三的嘴,咬牙切齒道:“一會兒開審,你看我眼色行事,管好你這張嘴!”
“恩恩!”王毅全捂著大嘴點頭,便跟在自家大哥身后。
諸位大人進了刑部衙門,便由刑部左侍郎翟大人負責接待。
可說得好聽是接待。
實際上就是為了防范時疫而必須做的,凈手、沐浴、換上沸水煮過的衣衫,再用幾層紗布做的口罩替換掉單薄的面紗。
這一套下來,少說也要個把時辰。
就在幾人忙得熱火朝天之際,早早跑進刑部的順天府尹何希賢已趁著四下無人,偷偷溜進了大理寺正卿洪慶坤的廂房:
“洪大人?洪大人你怎么樣?”
躺在榻上裝死的洪慶坤瞪著眼睛瞄著外間,直到確定進來的人是何希賢,就跟見了自己親爹似的,“噌”地鉆出被窩抱住來人:
“嗨呀!希賢兄!你總算是來啦”
“慶坤老弟,你這是怎么了呀?”何希賢不解,“不就是審個案子,怎么還把自己審出毛病了?”
可聽洪慶坤說完今日的堂審過程,何希賢也能理解。
換了誰能想到,本來一起太傅告太醫的醫療糾紛,現在七拐八拐地扯出這么多羅亂!
而當他聽到,神機營左哨將士拼死帶回來的令牌上,那個記號屬于誰時,更是激動得瞠目結舌!
“你說!你說那養狼的人是......?!”
“噓......”
生怕何希賢大喊出聲驚動旁人,洪慶坤連忙捂住他的嘴:“你小點聲啊!”
見何希賢點頭,洪慶坤又如泄了氣的皮球般唉聲嘆氣:“這么大個案子,老弟我一人兒扛不住哇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說的什么話!”何希賢拍著他肩頭寬慰,“圣上這不是知道你的難處,改三司會審為九卿圓審了嘛!”
他又怕洪慶坤不信,跑到窗子跟前指著外頭:“主審官就是慶國公廖老公爺!”
洪慶坤噎了噎,臉上表情比哭還難看。
敢情圣上也知道這主審官誰干誰倒霉啊!
這回知道事情鬧大了,沒人敢出頭,竟是找了個老棺材瓤子來!
旋即捂住半張臉嘆氣:“這廖老公爺連句話都聽不明白,若是真深究下去,就這亂七八糟的事,得審到猴年馬月去?”
卻見何希賢優哉游哉坐到桌前,自顧自甄起了茶:“說不準兒,圣上打得就是這主意。”
“嘶......”
洪慶坤捋了捋胡須不言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