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艘雙帆商船,比先前那花船要大些許。
此時長歌心中平靜,水聲輕悠,江上清風,晨曦初。她在甲板找了個貨堆,將自己藏在貨堆之后,支起左腿,架著右腿,枕著手臂躺在那里小憩。
聽旁邊有兩個舵手有一搭沒一搭的在那聊天。
其中一個稍年長的舵手啐了一口說:“真是晦氣!”
“又怎么了?”
“你是知道的我本來不跑和州到永樂這趟商船的。”
“是啊,我知道。你說過,不過你也不說這是為啥啊?”
“老子在朗州跑船時,有一趟商船著了火,燒死了好些個弟兄。船上的幾個游商和他們家眷也燒死了不少。且那火著的奇怪,竟沒有一個人察覺,大家伙都睡得迷迷瞪瞪,等到發現著火的時候火勢太過猛烈,那火舌卷了有一兩丈高,眾人只得紛紛跳水自保。后來等火熄了,上船去查看,船上的人都燒得面目難辨了。不過數尸體對人數,船上是少了幾人的。可少的那幾人一直也打撈到他們的尸身。反正,從那以后,有不少商船過那段水路,在夜間都會聽到凄厲嗚咽哀嚎聲。太他媽的邪乎了!”
“你就是因為這個換到這條航道上來的?”
“是啊,我家老母親叮囑過我,在外不能提及這事,怕冤魂找來跟著我。我也沒說過啊,可還是出事了。好在不是我們這艘船出事。嗨!要不老子最近急用錢,我是真不想走這一趟!”
“怎么著?”
“我老母親年邁體弱,這藥一抓就是十多副,每天一副,都要吃不起了。”
“年紀大了,毛病就多,我家里的老爹也這樣。大伙啊,都一樣。”
“晦氣!我老娘這病來的突然,我琢磨這跑了這趟,還是換個活吧,最近這楚江上的冤魂越來越多了,我怕連帶我也遭了殃。”
“又出什么事了?”
“晦氣,昨夜江中出大事了你不知道?”
“最近活多,累得很,回家就睡了。這是出了什么事?”
年長的舵手又啐了一口:“呸,皮猴子,新婚燕爾的,都是你那婆娘讓你操勞受累了吧,一挨床就困頓。”
那年輕的舵手,嘿嘿一笑:“老哥,不說這個,說說出了啥事?這才是正事。”
年長舵手長嘆道:“昨夜江面一艘花船快出和州境內時,突然燒起來大火,船上的二三十人都燒死了!兩岸的村民都瞧著了,當時花船上火光滔天,映紅了整個江面。更玄乎的是,那花船上的人都似被鬼怪捆住一般,動彈不得,一片哀嚎慘叫。等到官船開過去察看時,船上的人都燒成了焦尸,死狀凄慘啊!”
“花船?”長歌蹭的從貨堆后躥出來。
唬得二人齊齊殺雞般尖叫出聲:“啊——!”
長歌急忙擺擺手:“莫怕莫怕,是我”
二人驚魂甫定喘著粗氣拍著胸口,那位年長的舵手道:“姑娘,不能這樣嚇人的,人嚇人是會死人的。我們膽都差點給你嚇破了。”
長歌滿懷歉意,點頭哈腰道:“對不住,對不住,我一上船來就躺在這貨堆后邊補覺,聽到你們說花船失火的事,一時心急,就……實在是抱歉。”
“那花船上有你……什么人嗎?”年長的那位舵手問道。
“是啊,有啊,大伯,你就告訴我,那花船是什么樣的?是從何處來去往何處去?在哪里著的火?因何著火?有沒有活口?”
他搖搖頭道:“姑娘,你你你這也問的太過于細致了,我又不是官府衙門里的人,我哪里知道這些。我只知道,這花船昨天入夜前在和州東村渡口停留了片刻,補給了些酒水瓜果。就是你們今天上船之處……”
“那昨天和州到永樂這之間有多少個花船?”她又急問道。
“就一只。這江面上是有不少只的,但都不過是小船只。昨天那個起火的花船,有咱們這艘商船一般大,是少有的,我聽人說那花船是東村王寡婦家相好的家的船。這些年,他們可靠這營生可掙了不少銀錢誒,家里都住了高屋大宅,侍奉人的下人都有好幾十個,那派頭不必官家老爺差,連帶著那王寡婦也是穿金戴銀的。”
聽到這,長歌已經基本確定了,出事的就是甘棠所在的那艘花船。難怪莫大哥與駱沅朗帶走了孩子,這些人到凌晨時分都毫無察覺。且他們一伙人在客棧用早飯時,還耽擱了不少時候。原來是發生了更大的事,那王寡婦根本顧及不到這個外姓孩子。
想到這里,長歌驚轉身大叫起來:“郭瑤姐姐,莫大哥快來!快過來!出事了!……”
眾人皆循著聲音圍過來,長歌讓兩個舵手把花船失火一事與他們說了。
這時候郭瑤已然將孩子交到莫大哥手中了,她瞠目結舌道:“不會吧,不應該吧,是不是弄錯了?”
長歌拍拍她肩頭:“沒錯的,我與他們對過了,確實就是甘棠所在的那艘花船。”
郭瑤戚然道:“那這孩子豈不是沒了娘?”
眾人聽了這幾句話,又向莫小邪懷中的熟睡的小娃娃瞧了幾眼。
長歌深呼吸一口氣,低吟道:“想想法子吧……”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相對……
還是長歌又率先打破這無盡的沉默:“駱公子不是永樂大戶嗎?收養一個男童應該不難吧?”
駱沅朗壓低了眉,搖頭道:“孩子我可養不了,我是最怕孩子的。讓我給些銀錢倒是無礙,需要多少,你盡管提。”
長歌橫了他一眼:“黃金十萬兩!”
駱沅朗挑起一邊眉,道:“這……”
眾人又看向高山,高山慌忙擺手:“公子,我不行的,我不行的,我都沒有娘子,我收養這個孩子,我就娶不到娘子了。我連自己都顧不好,我哪里能照顧好這孩子……不行不行。”
視線又轉移道了抱孩子的莫小邪身上,莫小邪眉頭一皺,將孩子塞回郭瑤手中,丟下一句:“你們自己看著辦”。留下了一個倔強地瀟灑地遠去地背影。
長歌抱抱郭瑤肩膀:“要不這樣,瑤姐姐,上岸后你傳書一封給梅若姐姐,看看她意思,她是一直想要一個孩子的。”
她把孩子抱得更緊了些,又深深的瞅了一眼孩子,疑慮道:“這樣行嗎?”
長歌答:“暫且只能這樣了。如果梅若姐姐想要這個孩子,也不失為他的一個好歸宿。”
“那莫大哥……”她仍有顧慮。
長歌將郭瑤拉到船頭,避開了駱沅朗和高山,壓低了聲音道:“你與莫大哥有沒有那個……”長歌雙掌一擊,發出啪啪啪的聲響。
郭瑤大大的眼睛來全是疑惑:“什么呀?”
“就那個那個,男女入洞房該干的事……”長歌又壓低了幾個分貝,湊到她耳邊問。
她耳根子一紅:“你這孩子…咳…還還沒。”
“這我就不確定了,不過他與梅若姐姐不是已然多年夫妻……生活了?但并未有孕,我猜莫大俠是不是…子孫緣薄,所以……這孩子你們還是留著好。”
郭瑤目光略微的凄迷,她低頭看向懷中的嬰兒道:“那好吧……其實,就算你不說……咳咳……不說這些,我也是會照顧好這孩子的,你別忘了,我也有過一個孩兒……”
長歌強顏歡笑:“這也算意外得子,積善行德了,你就不要多想了。”
郭瑤唉了一聲,也不再說什么。抱著孩子就去找莫大哥了。
反倒是長歌思緒不寧。她在想,這兩次起火事件未免太湊巧了些。朗州、商船、睡迷瞪……這些線索與甘棠所述也基本吻合,這兩次起火事件,似乎都與甘棠脫不了干系。那甘棠現在究竟是死是活?
最新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