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夜,永樂城大街,車如流水馬如龍。
兩個人并肩努力的擠過重重人群。四周燭影彩燈,琴鼓喧囂,不時還有剪碎的春勝與花錢拋去半空,又徐徐落下,引起陣陣驚呼。整條大道上洋溢著脂粉味、臭汗味與幾千支蠟燭的香膩味,濃郁欲滴,熏得觀者陶陶然。
這與長歌心中的上元節夜游是天壤地別的,她不免有些失望。
駱沅朗看出長歌的疲乏,便帶著她來到了醉仙齋的廂房里,開著窗,看窗下的人群熙熙攘攘。
“聽聞這醉仙齋的大廚原先是御廚,長歌可要試一試?”他灼灼目光望向長歌。
長歌無精打采的托著頭問:“你倒是說說有些什么菜式?”
正巧店小二進屋來,駱沅朗問他:“你給姑娘說說,你們店里有些什么菜式?”
店小二道:“有千金圓、烏雌雞湯、回黃茋羊肉、醋芹、雜糕答、百歲羹、鴨腳羹、酉羹、杏酪、羊酪、黃粱飯、青精飯、細供沒忽羊羹。”
長歌聽了直晃腦袋:“這是家常菜,可不是宮里的菜肴。”
“魚干膾、咄嗟膾、渾羊歿忽、金齏玉膾,葫蘆雞、鯢魚炙、剔縷雞、羊臂、熱洛河、菊香齏呢?”他又道。
長歌又搖搖頭:“這是朝中官吏的家常菜,宮里倒也吃,不過這些菜,除了渾羊歿忽和金齏玉膾,上不了大宴。若說你們家廚子是御廚,她應該會一些不尋常菜式才對。”
店小二一副“你就是來找麻煩”的嫌惡表情看著長歌,仍耐著性子道:“那姑娘想吃什么不尋常的菜式呢?”
“簡單,光明蝦炙,白龍曜,羊皮花絲,雪嬰兒和過門香,有的話只管上,有駱少爺在。”
還是駱沅朗名頭大,一句“有駱少爺在”,這店小二也不再質疑啥了,痛痛快快地答應了:“行,兩位客官稍等。”店小二聽長歌說完菜名,也不耽擱,立馬轉身就走了,生怕走慢了一步會忘記這些菜名。
“長歌,你怎么會知道這些?”駱沅朗好奇的問。
“我吃過啊。你應該問問我是什么身份,怎么你都不好奇的么?”長歌反問道。
“……不想知道。”
“為什么?”
“你是什么身份,對我來說都無關緊要。我要的只是你這個人而已。”
這霸道總裁情話,也是夠夠的了。
“反正就是,不論我是什么人,你他么都是要娶我為妾的是吧?”長歌瞪了他一眼。
他有些無辜的答道:“是啊,這樣不好嗎?”
“不好。”
“為何?”
“我懶得跟你說,反正不稀罕。”長歌氣不打一處來,跟這種……直男還是……傻逼對話,不知道他是無知還是裝無知。
“當愛妾不好嗎?這輩子我只會獨寵你一人。以后你與我一同云游四海,看盡天下秀麗風景,嘗遍各路民間美食。”
“那你妻子呢?”
“自然留在家中,伺候父母,管理家業。”
聽得長歌內心一陣翻涌,怒意噴薄而出:“我最討厭你這種人了,又不想忤逆父母,想當個大孝子,就娶個媳婦回家替你盡孝。這樣既不耽誤你游戲花叢,生活自在愜意,還不用不負責任。憑什么好事都你占了?哪家的姑娘這么倒霉,活該要守活寡替你看好這偌大的產業?現在看來宋若嬋不嫁你是走運了。”長歌噼里啪啦一頓叱責。說得駱沅朗面紅耳赤,半晌無話。
大概是店小二記不住菜名,他就直接把廚子給請過來了,不,還是個廚娘。
他倆過來的時候,長歌正在懟駱沅朗。
場面一度很尷尬。
“要不……我們等會再來?”店小二小心翼翼地問。
“不用不用,我跟他鬧著玩呢。這位是?”長歌問道。
“她是我們店的主廚,劉氏。她聽聞姑娘點這五道菜,就想與姑娘來見一面。”
那婦人生得眉眼周正,腰圓膀粗,許是長期在廚房里勞作的緣故,皮膚如同白面饅頭脹發。
“這些菜可是你點的?”劉氏問。
“是啊。”
“姑娘可是從京城來的?”
長歌眉頭一蹙,覺得事情不簡單:“怎么,點個菜還要查戶籍的?”
劉氏尷尬一笑,道:“只是想起來一位故人。”
“哦,那你能不能那些菜?你做不了也沒關系,我就隨便一點。”長歌說道。
“能,不過今天不行,今天店里生意太忙了,姑娘點的這些菜很費功夫。”
“哦,那就不做了。改天有機會,再來吃。今天先隨便上幾道家常菜吧。”長歌笑道。
但那劉氏也不走,又問:“姑娘可曾去過濠州?”
長歌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又是何身份,貿然不敢作答。
她又問:“姑娘可知曉賓悅客棧?”
長歌嘴角一抽,還不待她反駁之際,一個中年男人又急吼吼的跑進屋來,他面有髭須,皮膚黑紅黑紅,滿臉砌笑:“兩位客官,我家娘子一聽有十五六姑娘從京城來的,就有些神神叨叨的。兩位客官莫怪,莫怪。”又轉頭向店小二擠眉弄眼,店小二才反應過來,上前幫忙將廚娘推了出去。
這樣一鬧,兩個人也無心用膳了,喝了幾口茶,就起身準備回去了。
兩人走到樓下店門前,店小二追上來,長歌還以為他是來要賞錢的,便從荷包里抓了一把銅錢給他。
他忙說不是要這個的,卻還是把錢收下了。又解釋那廚娘是從濠州來的,她的恩人是個十五六七歲的姑娘,還是京城高門大戶的女兒。所以她一聽到差不多的人來了醉仙齋,都要出來問一問。也就是這毛病,得罪了不少客人,惹得老板很惱她。要不是看在她的廚藝的份上,早趕了出去。
長歌笑了笑,也不多說什么,就離開了。
路上長歌細細回想著在濠州發生的一切,心想那廚娘劉氏莫不是當日在賓悅客棧救下的劉湘。可是當時也沒告訴她,自己是從京城來的呀,這其中有些蹊蹺。
駱沅朗則為長歌那通話而煩憂。其實這是他想的兩全其美的法子,既不負了家族大業,又不負了長歌。以長歌的性子,實難忍受得了他那家中繁瑣事務及繁文縟節。
回去的一路上,兩人都不說話,暮氣沉沉地,身邊再熱鬧都惹不來二人的歡喜。
駱沅朗本想原路將長歌送回院子里,長歌卻說,偷溜找偏門,回家走正門就好。
還未走到春華樓大門,就遇上一臉焦急的黍離,他看到長歌有如看到救星,跑上前來抓著她說:“你可總算回來了,春華樓出大事了!春華樓被人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