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表態令石磐意外到詫異。
上次千山不是剛被面前的三小娘子狠狠敲打了一頓嗎?難道小娘子并沒有真的對他不滿?而是——另一種看重欣賞?!
石磐覺得自己的腦子是真的不夠用。
——尤其是面對微飏的時候。
“姑姑,昨天我聽陛下和甄總管說到川滇巡查使班某,那是誰?”微飏端了熱茶抓起瓜子,一副打算好了聽長故事的架勢。
石磐眼看著春辰等她一回來就擺了滿滿一桌子東西,還有點兒懵,一聽微飏這話,不由噗嗤笑了出來。
索性自己也在榻上舒服坐好,喝口茶潤潤嗓子,一本正經:“話說延和十三年——”
“延和十三年……我記得先太子出事兒是在延和十一年?”微飏想確認一下這個姓班的跟先太子一系有沒有關系。
“對。”石磐的狀態瞬間低落。
微飏忙伸手拍他:“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提這個,您接著說。”
看她一眼,石磐長吸一口氣,娓娓道來:
“延和十三年,舞弊案后第一科出了頭名狀元,姓班名信字不疑,太原人氏,時年三十有四。此子學識淵博、正直果決,陛下甚為欣賞,令其在翰林待詔。
“那年崔貴妃娘娘所出大公主剛剛及笄。某一日去見陛下,恰遇班某,寥寥數語,便傾心于他。
“可他比公主大二十歲,陛下和貴妃都有些猶豫。
“然而公主卻放了話,非班某不嫁,甚至于鬧到絕食。貴妃想了想,親自考試,回來后竟對班某的學識人品大加贊賞。力勸陛下賜婚。陛下只得答應。
“所以,這班某,算起來,乃是當朝的駙馬。”
石磐說到這里,嘆了口氣。
朝中如今除了長公主,可連個郡主都沒有……
微飏趕緊親手給她續了杯玫瑰花茶。
“賜婚的旨意下了,公主極高興。陛下就這么一個女兒,委屈誰也不肯委屈了她。當年是停了帝陵的修建,先去趕公主府的工程。
“可是公主府還沒修好,婚期尚有三個月,公主就病了。肺癆。發現就已經咳了血。班某當即請旨,立即完婚。”
“好!有情有義!”微飏拍著炕桌豎起大拇指。
石磐苦笑一聲,搖搖頭:“朝中卻有人陰陽怪氣,說班某是生怕這個皇親國戚的駙馬之位跑了。
“公主雖然年幼,卻極懂事。又兼著對班某用情至深,生怕誤了他終身,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肯馬上成親。
“陛下和貴妃都猶豫。班某再三請旨。公主便狠心說,自己成不成親都無所謂,得先保命。成了親就要出府,哪有宮里親娘照看的好?”
“你們公主也是個好姑娘。”微飏輕輕嘆息。
“班某無奈,便告訴公主:無論如何,他都等著公主下嫁。可公主那時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治。拖到原定的吉期當日,溘然長逝。”
說到這里,便是悄悄湊進來站在門口聽故事的石蜜和春辰,都雙手一把捂住了嘴,面露驚痛。
微飏沉默了一會兒,輕嘆一聲,低低問道:“那班某現在,可娶了妻了?”
“陛下和貴妃都給他張羅過,他不肯。”石磐說到這里,卻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人因為這件事,很得陛下信重。陛下一向……很熱心,甚至騙過他去相親。他一旦發覺,竟跳墻跑了。
“因為外頭開始傳言說班某克妻,后來貴妃也見過班某幾次,耳提面命讓他趕緊娶妻,回擊傳言。班某卻說,庸脂俗粉實在入不了眼。
“這下得罪了整個京城,別說小娘子,便是鄉親舊鄰、同窗同科、朝中同僚等等,俱都開始傳說他孤傲刻薄。
“我記得公主過世不久,陛下曾放了他外任,在京畿道的一個縣里做縣令。他做著做著忽然上了癮,回來述職時,又一時最快得罪了那些人,索性便跟陛下說,要轉武職。”
說到這里,石磐面上真正露出激賞,“陛下雖也準了,還賜了平級的軍職,可貴妃一聽便不肯了。
“——自從公主走后,貴妃拿著班某便真當了半子,雖然不過大班某五六歲,說話行事卻比母親還嚴厲。
“一聽陛下竟要讓班某從軍,貴妃當即去找陛下吵架。可這二位的架還沒吵完,班某便已經拿了符綬,一馬直奔西邊,成了軍中一員。”
“哇!這就是投筆從戎吧?對吧?”石蜜眼睛亮亮的,滿面欽敬。
石磐和微飏被逗笑了,看她一眼。
“照姑姑這么說,這位班某竟是文武全才么?”微飏笑了笑。
她已經猜到她家神仙老鄉要給班某什么職位了。
“何止!?你聽我說。
“他在軍中三年,很是嘗了些鐵血味道。大前年貴妃生了場大病,幾乎不治。他聽說了,飛馬回京探望。貴妃聽說,卻立時好轉,將他大罵了一頓。
“陛下喜悅,論了軍功,讓他統領衛軍。他又懶散,只嫌京城憋悶,數次請旨要出外。陛下無法,便索性賜他各省巡查。
“前年他去了兩廣,去年在黔鄂,今年便去了川滇。他頭上頂著十二衛副總管的職銜,調動當地的軍隊很順手,所以辦起案子來又快又準又狠。
“陛下常說,班某乃是我朝第一個全才。幸虧了是當朝駙馬,又沒名利之心,否則,還不定被怎么為難呢。”
石磐說到這里,終于說完,一口氣喝光了被子里的茶,自己又倒了一杯,贊了聲“好喝”。
“若無名利之念,他又何必入仕?在家鄉隱居不好嗎?”微飏好奇。
石磐哈哈地笑:“班信極聰明能干,原先在家鄉務農,不知道多少人找他的麻煩,都想籠在麾下讓他當牛做馬。
“班信便生了氣: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我要真想怎么著,我用得著托庇于你們這些蠢貨?他就來考狀元了。”
微飏幾乎要被嗆到。
所以,就是為了躲開家鄉的麻煩,就來京城找麻煩了?居然還找了個最大的麻煩?!
“他一生只愛游山玩水,再多便是養了一院子的飛禽走獸。別的,連個癖好都沒有。多少人想拉攏他,或者陷害他,都無從下手。”
石磐極口稱贊。
微飏的眉尾高高挑起。
就這種人,察相之位,舍他其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