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已經漸入遲暮的俞妃,終究還是算計不過她的親兒子。
轉過天來,宣政殿傳來消息:“征西定了陛下五七那天,桓王成親也在那天,還有娘娘搬宮去大福殿,也在那天。”
俞妃手里的玉碗毫不遲疑地被摜在地上,碎成了渣渣。
微飏聽說,呵呵大笑:“大福殿在大明宮的西北角上,離九仙門可沒多遠。”
“九仙門的守將沒動,可是那一部衛軍,聽說全被換了。現在的人至少有一半乃是恒國公的舊部。”張寬說著話,撓撓臉,又道:
“端王也定了登基大典的日子,就在元日。”
征西大軍走后的第三天。
所以,端王連這個年都等不及了。
微飏平靜地點頭:“還有嗎?”
“桓王殿下去了端王跟前請戰,端王一口拒絕。說是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讓他給先文惠太子生了孫子再去想這些危險的事。
“桓王想爭執,被左相呵斥,說他此時胡鬧,得罪了北狄,就是置國家于不顧。這才把桓王罵了出去。
“聽說先帝、先孝恭皇后、先崔貴妃、先楊賢妃的謚號已經議定了,專等端王拍板。端王卻轉手都交給了俞妃,請她也斟酌一二。”
張寬說到這里,面露嘲諷,“這就是打一巴掌揉三揉。淑妃娘娘剛氣得差點吐血,轉手卻有了這么大的權力,想必氣也就消了。”
“……”微飏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用力地把滿肚子的臟話都壓下去,揮手讓張寬退下。
張寬眨眨眼,想了想,強行加了最后一件事:“小人剛進來時聽說,桓王回府,喝了個爛醉。梁先生親自給燙的酒。
“一位叫紅袖的侍女,跪在院子里哭著勸阻,被一個叫吳鉤的護衛直接打暈過去扛走了。消息是一個叫停云的小哥,送到玄都觀韓爺手里的。”
微飏抬起頭來看他。
翠微也看他。
“停云還有別的話么?”春辰忍不住給他遞個臺階。
張寬聽了這話,卻先去看微飏,見自己的新東家也等著自己說話,忙躬身下去:“韓爺說,那邊提了個無禮的要求,居然想請公主派個會照顧人的女護衛去。韓爺說,公主不想搭理,就不搭理他們。”
微飏的眼神從翠微轉到春辰,又往窗外看看,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她的人里,能應付得了桓王和梁擎兩個的,只怕只有這兩個。可這兩個,她哪個都不想往虎口里送。
“倒也不算太無禮。不然,公主讓青粲或者石蜜跟著石磐姑姑過去?反正現在姑姑在莊子上也無事可做、胡思亂想。”翠微馬上給了合適的選項給微飏。
微飏立即點頭:“這話可就是了。你讓石蜜去問姑姑,她愿不愿意去看著桓王殿下成親。”
這還有什么愿不愿意?這根本就是石磐最大的愿望!
翠微吩咐人去傳話,順便叫了張寬一起走,出了院門先給小猢猻饒了一個腦瓢:“你倒會安排!最要緊的事情最后才提!”
“這有什么要緊的?”張寬摸摸腦袋,小聲嘀咕,“桓王府的小八卦而已。人家在漠北當了那么多年的主君,什么亂七八糟的人擺不平?
“不過就是個空頭人情罷了。公主愿意送就送,不愿意送拉倒。難道還能因為這種小事兒沒管,日后跟咱們公主生分了不成?那倒是糊涂人,倒用不著來往了……”
“誰跟你說桓王了?!”翠微咬牙,看看前后,悄聲問,“你幺叔沒跟你說說梁先生是什么人?!”
張寬一撇嘴:“說了啊!可我是公主的奴才,又不是他梁生的。明兒他尚了公主,也是公主使喚我,他算什么?!我看公主面子敬重他,不看公主面子,我認得他是誰?!”
翠微目瞪口呆。
看了這小子半晌,忽然笑了出來,一巴掌再拍在他肩上,越發用了力度:“臭小子!這心里明鏡似的!公主算是撈著了!回頭我得去謝謝幺叔!”
張寬眉開眼笑地接受了夸獎。
這邊不過一個轉身的工夫,微飏也反應過來了,便不愿意把石蜜送出去,想了想,讓春辰派人出去追翠微:“讓青粲去,石蜜年幼,不會服侍人。”
——就青粲那脾氣,輕功又好,跟石磐又沒有什么師徒的名分,說聲翻臉,桓王府還真沒人能留得住她。
最后,石磐帶著青粲去了桓王府,甚至還替微飏給了最合適的借口:“孟和很喜歡青粲她姐姐,日后也好說話。”
隔日,青粲便傳了消息回來:“桓王就是撒一撒癔癥,心里有數著呢,沒事,別搭理他。”
翠微發現她消息里沒提梁擎,習慣性地跺腳,被張寬一個奇怪眼神給堵了回去,面紅耳赤回了蕉葉堂,自己坐在院子里反省。
微飏也發現了她心愛的大侍女不對勁,卻不肯輕易干涉,只是暗地里囑咐春辰留心。
只坐了半宿,翠微便想明白了,回房睡覺。第二天一早照常當差,也不提頭一天的異樣,只管按部就班地吩咐差事、服侍微飏。
直到當天晚上,她要了值夜的活兒。夜深人靜時,才跟微飏坦承:“說白了,我自己不想嫁人,卻覺得公主必定是要嫁給梁先生的,所以不免預先便把那個外人當了一家之主。
“公主教了我六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偏到了公主這里我給忘了,真是,糟踐了您的心意了。”
“然后呢?”微飏擁被而坐,笑瞇瞇地看著她。
翠微的臉上一紅,低頭摳著被子上的如意云紋鎖邊:“說到底,只怕是奴婢自己的春心動了,自己卻沒發現。”
微飏的眉梢高高地挑了起來:“什么?!”
“公主。”翠微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厚著臉皮求懇,“此刻怎會是好時機?咱們不是早就說過,便有什么說法,也必定要等三年后。”
三年后?!
幾乎是脫口而出,微飏疑惑地看著她:“不是說,明年此刻!?”
翠微滿面緋紅。
微飏頓時惱怒起來,順手拽了枕頭砸在她身上:“好啊!還真是那個老鰥夫!你這腦子,被狗吃了!?”
郭懷卿!
我剮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