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來,連微飏這樣算是純練家子,都覺得腰酸背痛,更別說昨晚一直要死要活熬著的徐氏了。
捧了鳳印回了含涼殿,受了內外命婦的朝拜,立即便把眾人趕去大福殿見俞太后,自己卻借口換衣服,小憩了半個時辰才過去。
她自以為做得隱秘,可實際上,如今的大明宮就是個篩子。沒有哪座宮殿的消息是能完全做得到對外保密的。
所以就在新帝登基、太后和皇后同時接受冊封的當天,新晉太后俞氏當著所有的內外命婦,把新晉皇后徐氏冷嘲熱諷了一番,末了還請她“自去歇著”。
而微飏注意到的,卻是新帝居然還封了幾位太妃。
其中,竟然有一位周太妃!
據說是命不該絕、死而復生的一位先帝愛妃,曾經憑著一把好嗓子寵冠六宮。
這位周太妃,就坐在俞太后旁邊,陰森森地笑著,緊緊盯住了微飏。
眾人漸漸辭出。
微飏便命石磐:“伺候桓王妃早些回去,她才新婚,又是北狄王嬌慣長大的,哪里見過咱們這些繁復禮節?”又給母親林氏使眼色,“母親幫著照看一二?”
把林氏、桓王妃和石磐都催了出去。
大殿只剩了幾個人而已。
除了俞氏和徐氏的姻親,就只有剛剛先鋒出征的嘉定侯夫人高氏,梗著脖子就是不出去,緊緊地跟在微飏身邊。
“太后,這位周氏,當初是因為什么被賜死的,您還記得么?”
外人沒幾個了,微飏直接變了臉,冷冷地看著俞氏。
俞氏臉色淡淡:“那不過是鄔氏栽贓。”
“那么她親口承認弒君,又對我百般羞辱詆毀,卻是趙歙親耳聽見,您也不知道么?!”微飏寸步不讓,甚至還往前踏了一步。
俞氏一愣,忙回頭看向趙歙。
滿臉傷痕的趙歙有些尷尬地看了她一眼,猶豫片刻,輕輕頷首。
俞氏頓時羞惱起來,狠狠剜了趙歙一眼,又回頭過去,假模假樣地訓斥周氏:“當初情形到底如何,怎么不跟哀家稟報實情?”
“妾身被鄔氏以家人相脅,自然不敢說別的。當時詆毀長公主,也是求速死而已……”周氏舉袖掩面,抽抽搭搭地假哭起來。
微飏抬頭看著她一眼,冷冷地問俞氏:“太后這是在說,先帝當初昏聵,竟被這么一個蠢貨蒙蔽了雙眼?”
先帝昏聵!?
新帝剛即位還沒有十二個時辰,她一個做太后的,哪敢承認這種話!?
俞氏色變,忙道:“此案須不是先帝親審……”
“那太后的意思,是指當初審理此案的班侯、湯軼、三九,還有那個當事人我,都為了袒護鄔氏,串謀蒙蔽先帝咯?”微飏冷笑一聲。
這幾個人,無不是曾經豁出性命去護衛先端方帝的最為親信的人。
若說日后,這幾個人都在俞氏和新帝的斬首名單上,那是半點不假。可是今天——別說一個俞氏,便是新帝,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這便說出這種過河拆橋的話來!
俞氏的笑容勉強了三分:“我哪里這樣說了?長安又瞎扣帽子……”
“太妃的冊封是跟著太后冊封旨意一起拿過來的,果然并不是您的意思。那就好,”微飏當即轉身,“我這就去麟德殿,當面問一問至尊陛下!”
最后一道勸進表,乃是微飏親手捧進宮的,受命璽也是微飏親手交出來的——若是沒有這位鎮國公主,端王登基還不知道要經歷多少波折!
這時候若是讓微飏親自去麟德殿當著滿朝文武和外夷番邦使者們質問新帝此事……
俞氏當時只覺得后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騰地站了起來:“長安且慢!”
微飏沒有轉回身來,只是偏了偏頭。
她身邊的嘉定侯夫人高氏情不自禁地站住了腳,先看看她,再看看俞氏,最后的目光落在了那位滿面驚惶怨毒的周太妃臉上,眉心一蹙,福至心靈,直直地伸手指了過去:
“周氏,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果然心里是怨恨公主的!你到底是借了誰的手,怎么會得了當今的冊封?!先帝已經賜死的人,你怎么還敢活著?!你到底跟當今什么仇什么怨?”
微飏跟著她的話尾冷笑一聲。
俞氏的臉上頓時極為精彩。
看看火候夠了,趙歙拖著一條傷腿,上前半步,附在俞氏的耳邊輕聲道:“她活著,就是至尊不孝順先帝、意圖忤逆先帝的明證……”
“來人!請周太妃后面去歇歇!”俞氏幾乎是不假思索便喊了出來。
微飏刷地轉身,長大禮服的下擺劃了一道冷硬黑金的弧線:“本宮愿意服侍太妃!”
俞氏還沒來得及后悔,身后趙歙已經揮手令人動手,順便輕輕安慰她:“小人寸步不離,您放心。”
下面聰明機變到了出神入化地步的高夫人立即屈膝:“太后娘娘辛勞整天,早些歇著吧。臣妾告退。”
即刻離開。
一轉眼,大殿里居然只剩了目瞪口呆的俞妃和一直冷眼旁觀的徐氏,以及幾個無關痛癢的兩家外戚。
偏殿里。
微飏干脆利落地一把扣住周氏的脖子,滿面冰寒目光森冷:“說,誰救了你。”
周氏只覺得呼吸呼吸困難,伸手去抓微飏的手,卻被趙歙一個眼色,兩個小內侍上前去緊緊扣住了周氏的雙臂!
“我,我……”周氏喉嚨里呵呵作響,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微飏冷冷地甩開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伏在地上咳嗽,冷笑一聲:“把你送來的人到底是有多信任你?
“鄔氏脅迫你?她身邊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一個有力的證人都沒有。你以為你的話誰會相信?當今新帝?還是太后、皇后?有用嗎?
“留你一條命,對上的人就是我。
“我在你眼里,是個傻子、還是個柔弱娘子?你記著,先帝給我賜的爵位乃是鎮國公主、右衛大將軍!
“我殺你,不過就是碾死一只螞蟻而已!”
周氏抬起頭來,幾乎是背誦復述一般,嘶吼道:“你不敢!一朝天子一朝臣,你才不敢動我一個手指頭!”
“那你猜,我若是現在去靈堂哭先帝呢?”微飏眼中寒漠,嘴角冷笑。
趙歙臉色大變:“公主使不得!您是金玉,可不敢跟這樣瓦礫一般見識啊!”
玉石俱焚的招數使出來,死的可不僅僅是周氏和微飏,還有新帝千秋萬世的名聲!
新帝一定……不肯的……
周氏終于臉色灰敗,軟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