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只有幾日的了解,但常之暵明白她是個心性堅韌的,并不似面上表現出的那般柔弱。
她決定的事情極可能沒有轉圜的余地。
但常之暵還是爭取道:“若玉姑娘信得過在下,可交給在下去辦,定當盡心竭力。”
玉卿卿聞言微微低下了頭,面上笑意淺淺,很是恬淡。
“常大當家愿意幫我看顧兩奴,已是對我極大的幫助了。”
“其余的皆為私事,就不好勞煩常大當家了。”
聲音細軟,可言辭卻沒有絲毫的含糊動搖。
常之暵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可心里卻涌起無力感。
似是已經預料到了結局。
到最后他也只是道:“那就再好生將養些日子,免得路上吃不消。”
他的本意是拖上一拖,倘若這期間她改變了主意呢?
可讓常之暵沒有想到的是,七八日后,玉卿卿便痊愈無虞了。
當晚玉卿卿下了山,來到了她居住了十數年的莊子上。
在院中站了好一會兒,她去了王婆子的房中。
來之前她已經問詢過王婆子,所以她很輕松的便找到了墊在床榻地磚下的一個匣子。
里面是這些年王婆子與京中往來的信箋,以及一筆足夠她能非常好的生活個三五載的銀錢。
常之暵舉著一個火把走進來,問她道:“確定要點嗎?”
玉卿卿收好匣子,一邊往外走一邊道:“點。”
莊子不大又坐落在村落的邊緣,所以并無足以能及時發現火情的四鄰。
玉卿卿站在高坡上,神情靜謐的看著越燒越兇的大火。
常之暵又在周邊查看了一下,確定這火蔓延不到其他地方,這才放心。
回來正看到玉卿卿望著莊子的方向發怔。
四野昏暗,而此時的莊子就像一支巨大的火把。
可再大的火把,火光也是有限的。
玉卿卿就站在火光的最邊緣,微弱的亮光照映著她明滅不定的神情,以及那雙漆亮的眼瞳。
“在想什么?”常之暵看著她,輕聲問道。
正屋的房梁燒斷了,寂靜夜里轟隆一聲響,緊接著房子整個塌陷。
玉卿卿看著,眼底隱約帶著些笑意,聞言音調輕緩著說道:“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常之暵不知是什么事情。
但端看她從小就被家中送來此處,以及王婆子母子那險惡的嘴臉,可以想象這些年她的日子有多么的難捱。
叮叮咣咣的鑼鼓聲在村子里響起來。
有村民發現火光,趕來救火了。
常之暵提醒道:“咱們該走了。”說著看她依舊盯著火光,他又道:“既是不堪,那就讓它隨著這大火一并消失吧。”
玉卿卿聞言笑了起來,她偏頭看著常之暵,笑聲兒道:“我怎么舍得讓它消失?”
說著轉身,攀著馬鞍利落的一個翻身,穩穩坐在馬背上,她道:“有朝一日,我會與所有人分享這段往事的!”
常之暵不明白。
都說了是不堪,那必是不好的事情。
又何必自揭傷疤,惹人議論?
還不等問就看她捏著馬鞭用力一甩,馬兒吃痛,撒開蹄子狂奔起來。
常之暵忙也上馬,追上她道:“誰教你的騎馬?”
按說她從小被人拘著,應不會騎馬才對。
可她竟會騎,且騎的非常好。
玉卿卿道:“我的一個故知。”
提起故知她似是開心,音調都高揚著,柔軟的尾音吹散在夜色里。
......
送離玉卿卿的路上,常之暵仍在想著挽留她的辦法,卻被一一駁回。
望見遠處的界碑,玉卿卿勒馬,側目看著常之暵,含笑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常大當家留步吧。”
常之暵看她一臉的向往,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擰眉片刻,問她道:“姑娘還有什么要吩咐的嗎?”
玉卿卿想了想,道:“勞煩常大當家看好他們。”
常之暵點了下頭。
也是,她托給他的只有這一樁事情。
要吩咐自也是吩咐這個。
他真是白問了句廢話。
“還有嗎?”
玉卿卿又想了想,道:“千萬別死了。”
“...”常之暵頓了會兒,答道:“在姑娘回來之前,在下保證他們活的好好的!”
玉卿卿搖搖頭:“我說的是常大當家你。”
常之暵一怔,不可置信的道:“姑娘說...我嗎?”
玉卿卿道:“當然。”
“你死了,他們就無人看管了,那樣的話會誤了我的大事的。”
“...”常之暵悶了會兒,道:“這是自然。”
“路途艱險,姑娘千萬小心。”說著遞出了一個紅布繡如意的錦囊:“若萬一遇到了什么險情,姑娘可拆開此錦囊,或能保命。”
救命錦囊?這不是話本子里才有的物件兒嗎?玉卿卿滿臉新奇的接在手里,剛要看一看里面放了什么,就聽常之暵道:“還是離開此處再打開吧。”
玉卿卿含笑應下,揣在懷里后鄭重的向常之暵道謝。
離開蘄州后,玉卿卿一路南下。
白天里官道上往來的行人不斷,故而縱是她孤身一人,也是順利平安的。
將到傍晚時,她看到了驛站。
驛站里人馬很多,她在外駐足片刻,還是打馬離開了。
又前行了幾里路,天色愈暗,玉卿卿不敢再走。
官道兩旁有大片的槐樹林,她下馬查看后,并未在地上看到什么獸類的腳印,但為保險起見,她還是將馬拴在了官道左側,而她越過官道,去了右側的林子里。
挑挑揀揀好一會,才找到了一顆非常粗壯卻并不那么好爬的槐樹,而后她褪了鞋襪,上樹。
越往上,枝蔓越細,玉卿卿恐撐不住自己,停止了攀爬。
此時四下景色已盡收眼底。
她看著笑了起來,睡在樹上還是有好處的,端是這景兒就是別處難尋的。
解開背在身上的包袱,取出干糧和水,想起什么她從懷中掏出了錦囊。
以為會是什么錦囊妙計,可等看清楚實物后,玉卿卿不禁一怔。
竟是銀票!
她實在沒想到常之暵會給她銀子。
想到他叮囑她的話...玉卿卿搖頭失笑,他自己就是做山匪的,難道不知道山匪在劫財的同時也是不介意害命的嗎?
數清銀子的數額后,玉卿卿重新收在懷中。
他們的銀子雖賺的比較輕松,但她沒有憑白受人恩惠的習慣。
下次見他,該如數奉還。